狡兔百窟 01
叶修从【他以为的】家里床上醒来时，看到了一个帐幔，精致繁复，雍容大气。
叶修想：“这是蚊帐吗？我没挂啊。”
02
叶修很容易就发现自己穿越了。
因为有一堆人跑来对着他喊“皇上”。
03
其中包括了他一手教出来的邱非和唐柔。
前者一身御前带刀侍卫的打扮，后者似乎是什么千牛卫中郎将或者锦衣卫指挥使之类的。
04
哦，好吧，唐柔是殿前大将军。
但是这对叶修而言一点都不重要。
05
什么重要？
当然是这里没有荣耀了！
06
原本的皇上和叶修同名同姓同模样，最可贵的是他经常懒洋洋的，所以叶修这位电竞选手并没有被发现不是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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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带一提，因为皇上把早朝后延了一个时辰，叶修对他非常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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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朝的时候叶修也碰到了熟人。
比如这位安国公，就显然是周泽楷，他旁边的宁海公，就绝对是孙翔。
但宰相却既不是喻文州，也不是王杰希。
09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是楚云秀。
对，封建社会的宰相，是个二十四岁的姑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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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满朝男女混杂的文武百官，叶修开始怀疑母上看的电视剧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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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个疑似礼部尚书的人站了出来：“陛下已近而立之年，却仍无子嗣，实乃社稷之忧。好在陛下雨露期在即，若能趁此机会，为皇家开枝散叶，必是江山之幸，百姓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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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淡漠地看着疑似礼部尚书，内心目瞪口呆：“这不是老冯吗？他居然给我下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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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叶修说：“不好意思，刚走神了，麻烦再说一遍。”
然后冯宪君就又重复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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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完全不明白雨露期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开枝散叶是啥。
搞什么？我在家里被逼婚，当了皇上居然被逼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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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摆个样子，叶修问道：“还有谁同他想的一样？”
然后除了第一排的三个熟人，后面叶修看不到脸的人群里，黑压压跪下了一大片，齐声道：“臣附议冯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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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无奈，想：“这皇帝当的还没打荣耀有意思。”
然后他说：“哦，还有别的事吗？没事退朝吧。”
这个时候一个和冯宪君穿的一样的人站了出来——叶修猜这也是个尚书——，道：“启禀陛下，科举在即，不知是否一如往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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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什么样叶修怎么可能知道呢？
所以他说：“你们看着办吧，不要出差错就好。”
这个人领命归队，转身露出了侧脸，叶修才发现这人是林敬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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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了怪了，叶修想，怎么跟他最熟的那几个都不在朝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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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他就发现，这是因为那几个都在后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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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要从叶修下朝回寝宫说起。
来了个宫女——看脸是烟雨的双胞胎姐妹，但叶修分不清是哪个——拿着簿册，问叶修今晚宣谁侍寝。
叶修就说：“你把册子放下我先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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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皇后，王杰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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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默默地和第一页上精心设计过的画像对视了一会儿。
这张画像并不像一般都那样是从正前方动笔，而是从左前方取景，这样一近一远，王杰希的大小眼便丝毫不显得突兀。
画这张画像的人可真是个天才，叶修面无表情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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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说叶修有多想对着王杰希这张“帅是挺帅但既然已经认识了八年那再帅也就这样了”的脸，实在是他不知道该不该翻开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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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犹豫、谨慎、跃跃欲试……
叶修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翻开是老韩他也不会被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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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页是皇贵妃。
叶修是没被皇贵妃吓到，但他还是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那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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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的模样比他记忆中的成熟了些，褪尽了少年人充满稚气的轻狂，取而代之的是青年耀眼的自信，眉梢眼角皆尽飞扬起来，笑容明朗而张扬，生动而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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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沐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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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只是苏沐秋，还是“他的”苏沐秋。
叶修也很难说他凭什么这么肯定，但是毕竟同一个屋檐下住了三年，同吃同睡的，叶修总还是有那么一点第六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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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叶修说：“我有点饿了，去让煮点面条，再把苏沐秋叫来陪我一起吃。”
然而不知道是舒可欣还是舒可怡的宫女回答：“皇贵妃人在冷宫，怕是……不方便吧。”
叶修问：“他怎么去冷宫了？”
宫女有些尴尬：“陛下四天前对皇贵妃下口谕‘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皇贵妃便收拾东西去冷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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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沉默半晌：“那朕现在下口谕，让皇贵妃回来陪我吃饭。”
叶修说到前半句才想起来皇上自称似乎应该是“朕”，然而他说到后半句便又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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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总之，苏沐秋还是来陪叶修吃了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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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面，叶修扫了一眼苏沐秋无意识用筷子划拉碗底的动作，漫不经心地道：“哦，对了，你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神枪近战法被别人用出来了。”
苏沐秋立马抬头死死看着他：“谁？！居然能有我这么天赋异禀惊才绝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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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不紧不慢地看了他一会儿，苏沐秋才反应过来，骂道：“你这货居然套路我！”
叶修嘴角一咧笑得开怀：“自己蠢还怪我？”
苏沐秋把筷子往碗上一拍：“我去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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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呼了人把桌子收拾干净上了茶，叶修忍不住笑了：“你说这后宫里一个两个都是男人，怎么老冯还要我开枝散叶，难道你能生孩子吗？”
苏沐秋面色有几分古怪：“虽然我不能，但的确有男人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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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狼狈地擦掉下巴和衣襟上喷出来的茶水，一边咳嗽，一边一脸“你他喵的在逗我”地看向苏沐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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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沐秋虽然憋笑憋得要爆炸，但还是强撑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看叶修的笑话。直到笑意有所减退，才慢慢地道：“这个地方，人不分男女，而分阴阳。阳气重者为乾，阴气重者为坤，阴阳相济者为元。举个例子，你这副皇帝身子就是乾，我就是元，你那个皇后，叫王杰希的，就是坤。乾坤结合，坤能怀胎生子，元元结合，能生子，其余都是不能生孩子的。”
叶修说：“哦，所以你一个不孕不育患者在后宫里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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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沐秋噎了一下：“我是陪皇帝玩的。上到掏鸟蛋下到灌蚂蚁，凡是天下有的花样，搞出来把皇帝哄高兴了，我就能升一级。一直陪他玩了十年，才爬到这儿。”
叶修环顾四周：“你根本就是想自己玩吧。”
苏沐秋挑挑眉毛：“怎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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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怎样。
能怎样？
叶修以前从没想到过，有朝一日能再见到鲜活的苏沐秋在他面前和他斗嘴扯淡。
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了，叶修发现，自己还真是，挺想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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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脑子里天马行空地转了好大一圈，最后想起来个事：“对了，雨露期是啥玩意儿？”
苏沐秋一愣神：“妈耶，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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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皇后所居坤宁宫中，一个人翘着二郎腿，潇洒不羁地吐了口瓜子皮：“老王，真不跑？”
被叫成“老王”的，赫然便是皇后王杰希。
王杰希斜眼看他：“爷……咳，本宫堂堂六宫之首，哪有说跑就跑的道理？”
那人问：“你不是还惦记着那皇帝吧？”
王杰希大小眼一瞪：“把脑洞给我堵上方士谦，也不想想我要是跑了微草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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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苏沐秋的科普下，叶修也搞明白了这个让乾性致分外高涨的雨露期是怎么回事。
一年一次，一次一个月。
据说妲己迷惑纣王、飞燕合德专宠于成帝……等等无数这方面的，咳，著名事迹，都是发生在雨露期。
不过据苏沐秋说也还好，雨露期只是性致高涨，并不会影响人的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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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叶修并不怎么在意这些。
他皱着眉头看了看这间富丽堂皇雍容华贵然而并没有电脑的寝宫，想：“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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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还是苏沐秋提醒了他：“你认识王杰希？那这宫里你还认识谁？”
对哦，或许可以把大家召集起来，叶秋的大学老师不是说过吗？奋战三星期，造台计算机！
到时候，就可以，打荣耀了！
叶修充满希望地翻阅起了后宫花名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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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看到第三页的人名后，他的眼神就死了。
贵妃娘娘，姓孙，名哲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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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两条没有任何因果关系。
叶修只是突然想起叶秋造计算机是大三课程，而他们这些人里连高中文凭都不能做到人手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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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顿了顿，道：“这个认识。”
下一页，惠妃喻文州。
“认识。”
顺妃江波涛。
“认识。”
宁妃方锐。
“认识。”
淑妃黄少天。
“认识。”
……
“这一本我都认识，全是打游戏的，没一个考过高考，更别提造电脑打游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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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沐秋眼神有几分难以言说的感慨与复杂：“看来荣耀发展得不错啊。”
叶修却恍若不闻，只淡淡地合上簿册，端起茶杯，道：“用神枪手打近战的是周泽楷，现在是个国公。当时是打决赛第二场。”
苏沐秋“嗯哼”了一声。
叶修说：“当时我感觉像是碰到了第二个你。”
苏沐秋一怔。
叶修接着道：“不过第一个我都赢了，第二个算个毛线？”
苏沐秋顿了顿，啐了他一口。
什么人啊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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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苏沐秋的心里确实轻松了不少。
他或许错过了很多，他的记录或许被更有经验的账号更好的人破了，但至少在一个人的眼里，他苏沐秋拿了抹不掉的首杀。
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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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抿抿嘴唇露出一个隐蔽的微笑，然后才抬起头来，大大方方地笑道：“说起来，之前那皇帝为什么让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苏沐秋答道：“他想让沐橙考科举入仕，我不同意。”
叶修不明所以：“为啥？”
苏沐秋说：“因为在这儿，皇帝的后宫不少是直接从朝里挑出来兼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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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一脸懵逼：“啥？”
苏沐秋假装同情实则偷笑地开始了一波科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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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国公周泽楷，兼职贤妃。
吏部尚书林敬言，兼职敬妃。
宁海侯孙翔，兼职德妃。
……
在宫里有兼职的还包括出征的靖国公韩大将军麾下的平津侯张佳乐、兵部尚书张新杰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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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读者晕没晕，反正叶修是被说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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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记住了最后一个人：“为了显得统一，韩大将军也是个皇贵妃，但是因为皇帝不想和他搞，他也不想和皇帝搞，所以皇帝没给他分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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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到这里，突然舒可某宫女又进来通报了：“启禀陛下，淑妃求见。”
叶修已经把花名册忘了个干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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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回了“黄少天”三个字，叶修才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呵欠：“告诉他，我困了没空听他废话，让他改天再来。”
宫女领旨出去，黄少天又在外面唠叨了好一会儿，声音才渐渐远去。叶修回头，这才看到了苏沐秋一言难尽的眼神。
“咋了？”
“你和那皇帝太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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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沐秋直言不讳：“那皇帝要说，还是挺专一的，但专一的对象换的很勤，不到一个月就能换一个。
“他面对被换掉的人，就是你刚才那态度。
“哦，对了，冯尚书催你生孩子来着是吧？那你要当心，现在宫里常驻的坤只有王杰希和喻文州，但是喻文州似乎准备和黄少天一起跑路，王杰希好像计划和太医院院使方士谦一道潜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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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我什么事，叶修漫不经心地想，随口应道：“哦，那就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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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沐秋不同意，他一定要给叶修找点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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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们来插播一段其他宫殿的画面。
黄少天沉思状：“文州……你说我当初为什么选择留在宫里呢？”
喻文州打趣：“被打傻了？”
黄少天想了想自己刺杀不成反被推倒的往事，捂住了脸：“好吧，你大概是对的。”
喻文州露出一个微笑：“其实我也不大清楚自己当初进宫的时候在想什么了。当初觉得为他做什么都心甘情愿，现在连个晚宴都嫌累想翘。”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浓烈的“这地方真是太他喵的无聊了我要出去我要过刺激的生活”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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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个时辰后，苏沐秋灌下一杯茶：“不生不生吧，我没话可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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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看起来似乎是发生了很多事情，但请相信这都是作者的话痨所致，叶修和苏沐秋真正撕下马甲坦诚相对才刚刚一上午的时间，现在也就只是该吃午饭而已。
午饭吃的很随意，帝王级别的随意。
端上来一桌二三十个菜，叶修与苏沐秋不约而同地严格按照距离选择，最后只动了四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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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说什么呢？
有的人啊，给他再大的权力他都懒得荒淫无道、生杀予夺。
可你就是喜欢他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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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叶修意思意思去了御书房补觉。
苏沐秋：“……其实皇帝以前也不看奏折的，都是直接扔给楚相。”
叶修：“哦，我就是去开个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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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叶修却在御书房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方锐。
方锐当了妃子也不改猥琐本色，正猫在龙案边扒拉奏折。
叶修走过去：“你在这儿干嘛？”
方锐吓了一跳，手里的折子跌落在地。
叶修和他一起低头看去——《混混飞升记·第五十八卷》。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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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锐最后还是捡起这个包装成奏折的街头话本塞进怀里，干笑：“陛下，您怎么有空来御书房？”
叶修挑挑眉毛：“怎么？我还不能来了？”
方锐腆着脸谄媚地说：“不敢不敢。陛下英明神武一表人才洪福齐天威震四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当然哪里都能去了。臣妾……就先告退了。”
方锐糊弄完，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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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心里浮现出一个问题：方锐进宫，莫不是，单纯为了，混吃等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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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隔了一个次元，但叶大队长依然对自己的队员有着深刻的了解，了不起，了不起。
来，为叶神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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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锐进宫的故事，是这样的。
方锐原本是吏部侍郎，给林敬言当副手，其实干得也挺好，但是等到他把所有人的人际关系都摸得清清楚楚之后，他说：“吏部没啥挑战了，我要换个地方。”
然后他就去当了刑部侍郎，给唐昊当副手。等他把所有刑具律法都了如指掌了之后，他说：“刑部也就这样啊，没意思。”
然后他决定入宫，理由很充分：“从一个普通宫女一路当上太后，岂不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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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侍郎，从二品，算是个不小的官。
入宫后，根据一系列换算法则，方锐获得了妃位。
礼部尚书冯宪君随手一翻条例：“宁妃还空着呢，就方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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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锐接到敕令的时候是懵逼的：“起点这么高，还有什么意思？”
然后他无可奈何地进宫打扫宫殿。
在不知道哪个角落里，他看到了一本书：《混混飞升记·第一卷》。
他翻开了这本和后世起点爽文相差不多的罪恶的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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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林敬言接到了方锐的纸条：“老林老林，帮我找一下《混混飞升记》，全套的。”
林敬言：“嘛玩意儿？”
咳，总之，方锐开始了瘫在躺椅上看小说，吃着冰葡萄喝着银耳羹的糜烂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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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敬言是个好哥们，他深谙皇帝的脾性，于是把话本包装成奏折送进宫。方锐就在它们被转交到楚云秀手里之前溜进去把他的小说掏出来。
直到叶修到来之前，这一切都有条不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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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锐一溜烟跑回自己宿舍，啊不，寝宫，心里依然七上八下地打鼓：“被发现了？不会被轰出去吧，别啊这儿这么舒服我还不想走……”
思来想去，他决定兵行险着：生米煮成熟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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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以为方锐是元，包括他自己。
但是就因为这个属性过于共识，所以他从来没有承认过。
但是前两天他自己自学了一下周易算了算自己的八字：偏阴。
不知道是不是坤，但是没关系，他可以忽悠。
只要他和皇帝睡了，他就可以继续在宫里过他的好日子。
计划十分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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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锐来到了乾清宫。
苏沐秋正在乾清宫里打弹珠。
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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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沐秋：“你找叶修？他去御书房了。”
方锐：“你竟直呼陛下名讳，好大的胆子！”
苏沐秋一愣。
叶修默默地从苏沐秋身后的偏门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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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锐赶紧凑了上去，【自以为的】媚眼如丝、嗓音酥软：“陛下~”
叶修被他抽了筋一样的眼皮和黏黏糊糊的语气恶心地打了个哆嗦：“好好说话！”
方锐努力露出一个美好的笑容，还没说话，叶修就转过身去，捂住了眼睛。
喵的，好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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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沐秋左右看了看这俩人，继续打弹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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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终于说话了：“你有什么事？“
方锐故作羞涩：“奴家想知道今晚有没有幸能来侍寝……“
叶修冷漠：“哦，没有。你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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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远在家里的林敬言突然觉得脊背上蹿起一道凉意。
他抖了抖：“方锐这小子不会又想坑我吧？“
恭喜林大大，猜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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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锐在和叶修发生点什么这件事情上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他以优异的直觉判断出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或许会面临许多小说里的“考♂验”“测♂试”什么的。但是，方锐大大十分具有吃苦耐劳、掉皮掉肉流血流汗的精神，因此他只是羞（猥）涩（琐）地搓了搓手，就去了乾清宫。
但是事与愿违，故事并没有走向一辆简单粗暴的车，而是走向了橙光一般的“有些人活着”：叶修不想和他发生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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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比较糟糕了。对于方锐而言，他因为看小说，致使给叶修留下了一个很坏的印象。（对的，在御书房是他册封后见到皇帝的第一面）也就有了被剥夺妃位，回去当官的风险。为了保护自己奢华散漫的生活，方锐决定开始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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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俩月前是谁觉得当官没有挑战要进宫想来着？
不知道，反正不是方锐大大，你看他真诚的大眼睛就知道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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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锐大大斗争的第一步，是在严密的逻辑推理后，把老林拉下水。
他的理由很充分：第一，老林身为天官，位高权重，消息灵通，和他绑在一起，可以确保自己不会被争宠心切的妃子干掉。
第二，老林和他是多年的老相识，十分了解他的各项本领，能给他提出很实用的建议。至少比他自己是要靠谱很多的。
第三，实在不行回朝为官了，拉着老林也方便黑箱一个清闲官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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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敬言冷漠地听完方锐“有理有据简洁明了”的解释，道：“说得好，我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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拗不过方锐，林敬言只好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一下他的额头，进一步解释道：“皇帝这个人究竟如何，你心里没点数吗？夜雨声烦黄少天堂堂天下第一杀手，他不也才哄了人家十几天就不管不问，丝毫不在乎得罪蓝溪阁。薄情成这个样子，你还真打算去撩他？”
方锐满不在乎地道：“哪儿那么容易就栽，老林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林敬言斜眼看他，半晌都不说话。
方锐也不去讨没趣，只是道：“想好了跟我说一声吧。我也不好待太久，就先回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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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方锐熟练地戴上太监帽，整了整衣服，像个真正的太监一样小碎步离开了。
林敬言感到深深的无语：“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不对，打死白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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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总之，林敬言在烦躁了整整一天后，终于破罐子破摔，给方锐送了个纸条：“成吧，总之回头别找我哭。”
他想着，就方锐那个一肚子花花肠子却没谈过恋爱的二货，估计早在意识到之前就身陷皇帝的糖衣炮弹无法自拔，还是得看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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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锐却完全没有体会到林敬言的一片苦心，只是单纯地傻笑：“哈哈，有老林帮我，我肯定手到擒来！”
然而我们都知道，事情不会这么发展的。
90
方锐看着面前的小药瓶一脸懵逼：“你说啥？”
方士谦翻了个白眼：“你傻了是怎么的？我让你抓紧时间去勾引那狗皇帝。越快越好，把宫里局势搞乱，我才方便和老王一起溜。麻溜的啊，我俩急着闯荡江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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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来得太突然。
方锐恍惚地捧起那个红底金花，极尽浮夸奢华之能事的小瓶子，缥缈地问：“那个，二哥啊，你知不知道怎么伪装坤啊？”
方士谦有点纳闷：“谁要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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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锐指指自己。
方士谦更纳闷了：“你本来就是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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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锐一愣神，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个画面：叶修亲密无间地搂着他，一边抚摸着他的肚子，一边温柔如水、深情款款地问他：“你想要个公主还是皇子？”
然后他赶紧把自己家二哥从椅子上拉起来，推出去关门落锁。
妈呀……赫劳资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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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方锐最后还是带着小瓶子去了乾清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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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在承认造电脑打荣耀无望之后，便不由得走上了皇帝的老路：拉着苏沐秋陪他玩。
但可悲的是，由于初来乍到，加上没有鼠标键盘，他被虐得很惨。
但叶修是谁啊？
重度游戏爱好者，具有偏执性求胜欲望。
输，可以，没关系，哥早晚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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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开始和苏沐秋在乾清宫的龙床上进行了一系列亲密交流。
包括但不限于：打弹珠、弹杏核、扔猪骨头、丢沙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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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甚至通宵熬夜干这些事情。
98
叶修和苏沐秋困了就睡、饿了就吃地一起过了好几天，连苏沐秋的承乾宫都积灰了。
方锐如果想要接近一个孤单的叶修并加以行动，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不过好在，方锐并不孤独，他有两个坚实的队友。
方士谦以定期诊脉的名义拉走了苏沐秋，林敬言则仗着帮苏沐秋管理小金库，早早准备好了一大堆账本堆在承乾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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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锐就趁这个时候，走进了乾清宫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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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叶修说：“方锐啊？会弹杏核吗？不会？没事儿我教你，很简单的。”
101
在叶修兴致勃勃的注视下，方锐最终还是屈服了。
他脱掉鞋子，爬上乾清宫那张不管怎样总之不是拿来玩弹杏核的龙榻，正襟危坐：“怎么玩？”
102
四个时辰后，终于回到乾清宫的苏沐秋，还没进门就听到了里面的声音。
“卧槽，这也可以啊？”
“哈哈，怎么样方锐，服不服？”
“不服，再来！”
103
自觉技术有了长足进步的叶修开始挑战苏沐秋，不幸苏沐秋凭借丰富的战术经验，最终仍是略胜一筹。
最后叶修对方锐说：“明天再来啊。”
方锐满口答应：“当然！”
然后方锐回到寝宫，脱衣服准备睡觉，然后从怀里摸出个东西。
红底金花，极尽浮夸奢华之致。
……日。
104
所以说，方锐在“睡到叶修”这条路上，最大的敌人，其实就是他自己。
105
第二天，方锐吸取教训，在最一开始就把药倒进了茶壶里。
叶修当然看到了，他问：“你倒的什么？”
方锐手一哆嗦，大半瓶子就下去了。
他不禁想起方士谦的嘱托：“一指甲就够了，除非你想死在床上。多给你点是为了以防一次得不了手。”
106
方锐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糖粉。”
107
叶修一脸“你他喵的是在逗我”，走过去倒了一杯，一口闷。
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叶修：“一点味都没有啊。”
108
方锐的表情由僵硬化为绝望，他呵呵一笑，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一口闷，然后告诉叶修：“这是提高精准度的，喝了肯定能赢你。”
109
方锐被摁在硬邦邦的龙榻上撕衣服的时候，甚至都在想：“我真是个天才，居然还能想到假借杏核之名来床上。”
卧槽，什么玩意儿这么硌？
……杏核。
110
叶修和方锐在乾清宫胡搞了一天半，舒小宫女见怪不怪地在寅时通知早朝取消，然后一天三顿按时送饭。
但是苏沐秋可没楚云秀那么不把叶修白日那什么当回事。
凭他对叶修的了解，他敢说叶修至今沉迷和荣耀女神的爱情之中，保有童子之身……好吧，之心。
所以——方锐真的还活着吗？
苏沐秋忧心忡忡地推开了乾清宫的门。
111
然后立马甩上。
……对不起，打扰了。
112
最后苏沐秋这么想：“至少听起来，方锐还活着。”
113
晚上入夜之后，舒小宫女造访了苏沐秋的承乾宫，道：“圣上即刻临幸承乾宫，请皇贵妃准备一下。”
苏沐秋一个没忍住，问道：“方锐还好吗？”
舒小宫女处变不惊：“宁妃在乾清宫休息。”
那就好，还活着。
114
苏沐秋放心了，于是欢快地倒了两杯水，坐在桌边等叶修。
叶修的脚步有些发飘，眼睛下带着明显的青黑，看上去很像熬了两个晚上打游戏的样子。
不过我们都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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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看到那两个杯子的时候脸上没忍住抽了一下。
苏沐秋把头埋进厚实的衣襟开始笑。
叶修坐下：“我听见了。”
苏沐秋把头抬起来，笑得撕心裂肺。
116
叶修静静地等他笑完，等来了一句：“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居然被算计了。”
叶修回答：“我还不熟悉这套设定。”
苏沐秋告诉他：“没事儿的，你只是进行了皇帝和妃子之间的正常交流。”
叶修瞪他：“那要不要我也和你交流一下？”
苏沐秋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往某处瞟去：“你现在难道还……”
叶修叹了口气：“好了，说正事。”
117
苏沐秋耸耸肩：“这要我怎么说？你就……对他好点呗，别跟之前那狗皇帝似的，腻了就断。啧，我看了都不忍心。”
叶修皱紧眉头：“怎么算对他好点？”
苏沐秋被难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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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沉默过后，苏沐秋诚实地告诉叶修：“我也不知道。”
作为两个大型游戏宅男，不会谈恋爱，有什么丢脸的？不会玩游戏才丢脸呢。
119
第二天上午，叶修刚下朝的时候，方锐也醒了。
腰疼，胳膊疼，嗓子疼，腿疼……哪儿都疼。
他躺在床上哼哼：“二哥……”
等着伺候的舒小宫女说道：“启禀娘娘，今日本该方院使轮值，他却未坐堂，侍卫们去找，发现方院使留了一封信，已离开一天多了。”
一天多……那岂不是我这边刚开始他就走了！
120
方锐正一肚子闷气，叶修就进来了。
他问：“那个啥，你还好吗？”
方锐有气无力地回他：“你觉得呢？要不要换你试试。”
叶修咳嗽两声：“咳，那个，这次是我的不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尽量满足你。”
方锐也不客气：“把我二哥抓回来。”
叶修心里有愧，当然满口答应：“成，你二哥是谁？”
方锐还没回答，邱非就冲了进来：“启禀皇上，皇后王杰希和太医院院使方士谦私奔一事，兹事体大，牵涉皇家，有损天子威严，臣请陛下下令缉拿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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缉拿王杰希？费这力气干嘛？
叶修下旨：“不用管他。”
邱非忧心忡忡：“陛下……”
叶修及时开口打断了他的申辩：“真不用，没必要。”
语调七分漫不经心，三分无可奈何，恍惚间竟然让邱非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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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官府还是没有派人出去捉拿王杰希。
相反，贴了一道榜文出来，言简意赅：“原皇后王氏杰希，恭悌礼让、贤良端淑，念其久居深宫，隔绝外界，不利身心，特允其出宫居住，归期随意。兹令闲杂人等，不得打扰。”
王杰希站在人群外侧，听里面大字只识得几个的百姓磕磕绊绊地读完榜文，不由得挑起了眉毛。
居然如此好心。
123
王杰希坚定不移地认为叶修和他已经没有半毛钱关系了。
作为一个有抱负的前皇后，他现在的目标十分伟大。
他要把微草开成天下最大的医馆。
没有之一。
124
但是虽然王杰希有着十分宏伟的目标，但队友不给力也一样没辙。
这个队友，我们专指方士谦。
一方面，是叶修本着答应方锐的话，派了侍卫出去找，另一方面，也是方士谦自己事情没干完就跑。
125
事情还要从四年前说起。
四年前，前任大将军定云侯孙哲平与如今的征西将军平津侯张佳乐，带着两万兵马，出征云南。
云南历来便是蛮荒之地，民风剽悍，巫蛊极盛，再加上毒物众多、异兽凶悍，实在是一处极难打、打了也没啥好处的鬼地方。
但是，云南此任总酋长偏偏好死不死地，出言问候了皇帝他爹的母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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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这特么还有的选吗？
只能打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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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作风凶悍得与南蛮有得一拼的孙哲平，和善用火器、克制大象的张佳乐，就带兵出征了。
这一出征，就在这穷山恶水的地方，打了足足十五个月，才勉强算是把南蛮打服了。
结果班师回朝一看，孙哲平左手中毒了。
中毒了就得治，结果无数所谓神医来看过，却说不出半点东西。最后还是去云南撒过欢的方士谦来，说了一句：“不得了啊，这是蛊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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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也不客气：“既然方院使能诊，那就由方院使来治吧。”
因为方士谦是太医院院使，平日里日常起居都在宫中，因此为了方便，皇帝就度量军功，给孙哲平封了个贵妃娘娘当。
这蛊虫一拔就是两年多，但是四个月前，陷入了瓶颈期——眼看蛊虫已经从孙哲平的体内分离出来了，但是却发现缺了一味可以彻底拔除蛊虫的药材。
于是方士谦就表示：“那先维持吃药，防止蛊虫再次进入经脉吧，等找到药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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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等着，方士谦就把孙哲平给忘了。
毕竟，四个月啊，怀个孕都可以显怀了，能发生多少事情啊。孙哲平这个人身体倍儿棒，从来不生病，哪比得上这后宫里其他的幺蛾子。
今天前任杀手淑妃黄少天教手无缚鱼之力的惠妃喻文州练武，害喻文州把筋抻了，明天出身诗书世家的顺妃江波涛和出身武将世家的安国公周泽楷、出身富贾的宁海侯孙翔出去打了几只野兔，烤野味不慎吃到食物中毒……
太医院很忙的，孙哲平这种每三五天派个普通太医去诊个脉的，真的存在感太弱了。
130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消息传回来，药材找到了。
孙哲平想得很简单：找到药材了，那就治呗。
然后他得知，方士谦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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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我这个暴脾气！
132
孙哲平就杀上来了。
孙哲平毕竟不同于皇帝只有强权，作为武将，对他死心塌地的亲兵他还是有一批的，其中就有部分是现如今的京城守卫。
于是双管齐下明察暗访之下，方士谦很快就被揪出来，连带着微草堂也猫不住了。
叶修很痛快：“那老孙你就去把方士谦抓回来吧。”我还有个方锐要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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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非堂堂殿前侍卫，耳目灵通，自然也就知道了这档子事。
本着尊重爱护前辈武将的原则……好吧，关键是根据本朝规定，妃位以上的后妃虽然出宫可以不请旨，只需要跟宫门（又称小九门）总管报备，但依然需要侍卫陪同。
总之，邱非跟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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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哲平宫里的宫女主要是用来打扫卫生，更衣布菜沐浴掌灯什么的一律用不上，一点生活琐事，武艺高强、手脚灵活的孙哲平都可以自己搞定。
所以最后，孙哲平只带了邱非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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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你也不能怪罪刘小别眼拙，上来就招呼：“二位看内科外科？”（内科外科之分最晚在清朝也有了，可见于《笑林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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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哲平一个熟读《孙子兵法》的侯爷兼贵妃，这点气度还是有的，不和小跑堂的一般见识，直接道：“找方士谦。”
刘小别认认真真做生意：“我们方大夫今日不坐堂，不知客官有何事，我去问问他是否有空见您？”
孙哲平扫他一眼：“拔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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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士谦听刘小别一说，先茫然了一波，然后突然间想起来世上尚有孙哲平此人，不由得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快请！”
虽说医者父母心，但毕竟方士谦的病人太多了，哪怕他有给人家当爹的心，也没有这个心力。一忘忘了好久，难免心生愧疚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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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孙哲平进了方士谦在后院的小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方士谦打晕了。
邱非很上道地把方士谦往肩上一扛，从窗户里翻了出去，把方士谦扔进了停在暗巷里的马车。
然后他赶着车出来，接上走正门出来的孙哲平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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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方士谦还来不及和孙哲平寒暄两句“近来如何”的废话，睁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倒霉弟弟方锐。
方锐真是个倒霉弟弟，自己倒霉不止，还要拉着他二哥一起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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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王杰希听完了刘小别一脸懵逼的“有个左手似乎有伤的客人来找方哥拔蛊，之后我忙着招呼客人，就没在意……”，不由得觉得右眼突突地跳。
方士谦这个完蛋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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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希揉着太阳穴，开始琢磨如何把方士谦那个完蛋玩意儿从宫里捞出来接客，啊不是，坐堂看诊。
话说回来，方士谦那种皮上天的乾想接客也难啊。
但是正所谓一入宫门深似海，王杰希虽然贵为皇后，但也无权把谁谁谁从宫里除名。
除非叶修这个当皇上的批准，不然谁想从宫里出来，就只有一条路：死。
因此王杰希正在考虑，要不要让方士谦死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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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遁的优点和缺点都十分明显。
优点在于一劳永逸，只要方士谦被官方确认死亡了，日后就算发现是假死，上头也不会太认真。
缺点在于麻烦：配假死药很麻烦、办丧事很麻烦、挖坟很麻烦、按时救醒也很麻烦……关键在于，方士谦假死的话，“太医院院使”就不能再作为微草的招牌了，对微草的长远发展颇有阻碍。
143
王杰希十分头疼，头疼来，头疼去，他就听到了一个消息。
西北大捷。
王杰希眼睛一亮，有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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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兵部尚书张新杰医术高超，虽然不擅长诊治蛊毒巫咒这种疑难杂症，但是精通医理、触类旁通，跟着靖国公韩文清打过无数仗，什么幺蛾子都能收拾，坐镇个太医院是绰绰有余。
刚好可以把方士谦这个幺蛾子换出来。
而且，王杰希还比别人多知道那么一个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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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小秘密叫：张新杰特别想进太医院：去看看药材、读读医书还在其次……关键是，能多见见皇上那张脸。
简言之，张新杰对叶修的脸很有好感。
用王杰希不懂的话说，叫：张新杰面对叶修的时候，是个颜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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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希虽然不懂什么叫颜控，但他也知道，在能见到皇上的时候，张新杰总是要比平时心情更好一点。
这个他懂。
在王杰希刚和叶修（那会儿还是太子呢）成婚的那个时候，又年轻又单纯的王杰希，也特别喜欢叶修那张脸。
不过……多情总被无情恼，一点点的，王杰希就不喜欢了。
但既然张新杰喜欢，就成人之美，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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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王杰希就又得知了一个让他扼腕的不幸消息。
韩文清上书，申请学习汉武帝的大将军和骠骑将军，打一个漠南无王庭。
然后叶修表示：“老韩想打，那就随他去吧。反正他心里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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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张新杰……
张新杰能当上兵部尚书，凭的可不是他秀才的出身，而是战功。
当年张新杰在考乡试的路上，路过了一个叫绥德的地方（我也不知道明朝关中的乡试在哪里考，就姑且认为可以路过吧），当时镇守绥德的，是韩文清。
从此，张新杰就走上了辅佐韩文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条路。
直到如今，张新杰封了定西伯，官拜兵部尚书，韩文清但凡出征，他也都任军师祭酒（汉魏官职，不知道后来还有没有）。打北边鞑靼，基本上就四个字：战无不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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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这么个道理：韩文清既然还要打，张新杰就肯定回不了京城。
张新杰回不了京城，王杰希就没法那他去换方士谦。
换不回方士谦，微草堂的名气就打不出去。
微草堂没名声，天下第一医馆就依然路漫漫其修远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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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来想去，王杰希叫来袁柏清，语重心长地道：“柏清，要肩负起微草的未来啊。”
咦等等，不好意思，串台词了。
不好，高英杰看向了墙角的扫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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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王杰希鼓励了一番摸不着头脑的袁柏清好好学医，承担起医馆重任。
而他自己，则不负另一个宇宙里“魔术师”之名，想出了一串令人眼花缭乱的骚操作。
152
他派遣唯一一个可以化妆成宫女的柳非，进宫找了一趟叶修的贴身宫女舒可欣舒可怡姐妹。
——对了，顺便说一句，这对双胞胎因为长得一模一样、等级服色也完全相同，因此叶修至今都觉得自己的贴身宫女只有一个人，天天上班无轮休。
柳非听从王杰希的指示，只说了一句话：“起居注最近好像总被人借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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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王杰希又买了二两续断，匿名送给宫里如今除方锐外的另一个坤，喻文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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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步，王杰希让袁柏清在去太医院找方士谦上课的时候，转达了一句话：“有个病人雨露期，肾略虚，你看看能不能在宫里找点药。”
155
之后，方士谦就获悉，他要出宫居住一段日子，在宫外配置药材，为宫里制作补充常备丹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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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士谦重新回到微草堂的后院，握着王杰希的手热泪盈眶：“老王，不，老大，你真是我的再生父母啊，请受小人一拜！”
王杰希冷艳高贵地吐出两个字：“叫爹。”
方士谦眼神虔诚：“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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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希得承认，自己的脸皮远远比不了这货。
于是他把手抽出来，冷漠地道：“出去看诊。”
方士谦一蹦三尺高，仿佛一只回归山林的猴子：“好嘞！”
158
眼看着自己的事业走上了正轨，王杰希心里十分舒畅。
他端着一盅茶，像一个普通的老头那样坐在医馆角落里的太师椅上，笑呵呵地看着往来的人群。
端的是十成十的地主老财。
完全把答应方士谦的“等微草成了气候就出去浪迹江湖”抛之脑后。
159
说起来，方士谦这个浪迹江湖的梦想之所以需要王杰希的加入，有着一个说起来颇为有趣的原因：他们两个优势互补。
通俗地来说：方士谦自己比较擅长惹祸，而王杰希……在二十几年竹马竹马的岁月里，不负众望地，擅长起了帮方士谦收拾烂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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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此时的王杰希并没有想那么多。
他把茶盅放下，借着午后的困意，睡了过去。
梦里是九年前，他刚嫁入东宫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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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暂时把时间轴倒回去，回到叶修得知方士谦和王杰希双双失踪的那个早上。
这个早上，西北的大军里，也不大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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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他们昨夜大破鞑靼，打得对方溃不成军、大汗夜遁、公主王子后妃臣子抓了两车有余，缴获大把俘虏牲畜，正是修整之时，但却偏偏有人想法清奇，大早上进了大帐，张嘴就道：“咱们开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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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能拍板的靖国公并不在大帐里，坐在主位上的是看簿册的张新杰。
无他，主座上铺着厚厚的毛皮，在入秋的草原上，特别的暖和。
张新杰读完近日的柴米粮草开支情况，慢条斯理地拿起了另一本仓库账簿——昨晚这一仗缴获大批物资，进库前还是要把如今的东西清点出来才好。
他一边读，一边随口道：“此事要听圣上旨意。”
164
张佳乐听出声音，抬头一看才反应过来：又不是开作战会议，韩大将军怎么可能安安生生地待在大帐里呢？
不过也罢，张新杰在和韩文清在也差不多。
张佳乐道：“如今鞑靼主力溃散，大汗夜逃、各部离心，正是一举打压的最好时机。正所谓兵贵神速，这次打服了，边界少说也有三年太平，大事可图。”
不料张新杰依然一句话：“要听圣上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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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佳乐十分无语：“听什么旨意……龙椅上那位每天就是‘随便’‘别出错’‘你们都有数’三句话，除了玩干什么都不亲力亲为。听他的旨意，我还不如扔个铜板来得有意义。”
张新杰头也不抬：“无论如何，都要等皇上旨意。我昨晚已经写好了折子，今晨出发，八百里加急，刚好赶得上明日早朝，最晚大后天，便可知道下一步的旨意。”
张佳乐点头，掀了帐帘正要出去，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问道：“上奏的折子不是应该老韩写吗？他官最高啊。”
张新杰被晨风一吹，往椅子里缩了缩：“印在我这里，写完盖个印很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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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佳乐默默回了自己的营帐：私用官印可是大罪。就说，那个一本正经要等旨意的张新杰果然是假的，兵者诡道一肚子主意。可是不是我说啊，你做表面功夫也不要这么敷衍吧……
然后左右这两天也无事，张佳乐就琢磨着去校场挑把好弓，打两头狼回来做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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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校场不出意外地遇上了韩文清，韩文清穿了件单衣，正在打拳。
其实张佳乐一直不大能理解为什么韩文清要练拳。
毕竟韩文清日常面对的是辽阔的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大仗小闹一律骑马。
而周所周知，骑马的时候，拳头是没有攻击力的。
攻击距离太短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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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张佳乐一直都不大能理解韩文清对拳法的热爱。
就好像韩文清不能理解张佳乐对大炮的热爱一样。
169
毕竟，大炮，一种极不方便运输、杀伤力极大、攻击频率极低，虽然有一定拆图的功效但是那点范围在草原上也就是个小水泡子，这样的一种武器，实在跟草原战斗八竿子打不着。
可张佳乐就是要带个两尺长的小模型过来玩。
关键是张佳乐还说：“没准哪天就用上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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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觉得韩文清不考虑随机性。
问题是张佳乐就带了四发的火药。
而且之前抓旱獭的时候已经炸了三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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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虽然有着这样那样的互相不了解，张佳乐和韩文清合作地却颇为不错。别说普通人，就算是张新杰，都说不明白是为什么。
于是韩文清看见了张佳乐之后，和他打了个招呼，接着迷茫地看张佳乐试弓。
张佳乐是玩火器的，玩火器之前，他主要练的是，狼牙棒。
所以虽然大家行伍这么多年，十八般武艺样样都会了，张佳乐的箭法也依然称得上是，很灵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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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文清最终还是没能战胜自己的好奇心，出言问道：“你拿弓箭干什么？”
张佳乐露出一个无忧无虑的笑容：“打狼啊。”
韩文清越发迷茫：“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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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能怪他，毕竟南北文化存在差异。
在韩文清生活的区域，有这样一句方言，意思相当于垫底。
这句方言就读作：打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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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佳乐却没想这么多，毕竟日常生活中互相听不清也是常事，于是重复道：“狼。嗷呜~~~那个狼。”
韩文清这才反应过来：“哦，狼啊。”
张佳乐兴致勃勃地和他分享自己的计划：“是啊，打几头毛色好的，回来裁件袄子，穿着多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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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文清都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他狼身上有味。
而且狼毛很硬，不适合穿在身上。
最后韩文清还是决定闭嘴：反正就凭张佳乐那个箭法，射只绵羊都困难，肯定是打不到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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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个时辰，张佳乐带着他打的狼回来了。
在军营里绕了老大一圈，兴致勃勃地给所有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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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文清真的是好一口毒奶，都不用张嘴说出来，就能起效。
178
张新杰听说了张佳乐打狼的事情，也不是很相信张佳乐有射中狼的箭法，于是跑去求证。
张佳乐说：“它趴在那儿一动不动，我靠近也没反应。我就走近了点，一击致命。”
“多近呢？”张新杰虚心求教。
张佳乐回忆了一下：“一丈五吧。”（约合现在五米）
一丈五了，狼还能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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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新杰忍不住问：“你确定你打的时候它活着吗？”
不用考虑睡着，狼不会在野外睡觉。
这种质疑张佳乐就不爱听了，他皱眉：“活着啊，还叫了一声呢。”
张新杰问：“那它为什么不动？”
张佳乐说：“我怎么知道。大概是和它面前那个洞有关吧。”
180
这句话被白言飞听到了。
于是最后的结果就是张佳乐带着一群小将领去看那个害好好一头狼死于非命的洞。
秦牧云觉得不对：“这哪是洞啊，明明是个坑吧！”
181
张佳乐却不觉得这是个坑：“什么情况？我之前来的时候这儿明明是个大洞！能进人的那种。”
白言飞忍不住道：“难道还能有什么野兽把它填上了吗？”
宋奇英默默走开几步，蹲在地上扒草。
张佳乐道：“这我怎么知道？但这里本来肯定有个大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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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宋奇英就从地上掀起一块草皮。那块草皮伪装得很好，在麻布上铺了长势一样的草，撒了周围的沙土，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草是连根拔起，下面没有水源，过上几天草叶干枯，一眼便能认出来，不过眼下却是天衣无缝。
张佳乐叫道：“没错，就是这个洞！”
183
张新杰看看宋奇英手里的假草皮，再低头看看下面的木架子，忍不住开始怀疑张佳乐的运气有多好。
这明明是谁家的秘密入口，下面有架子撑着，就算骑马从这儿过，都发觉不了异样。
谁知道张佳乐随便出门打个狼，就能撞上人家门开的时候。
就当他考虑着是进去还是回去的时候，洞里传来了一个声音：“来都来了，请进吧。”
话音刚落，那架子就自己分开，露出一排台阶。
184
张新杰和张佳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虑——不出意外的话，大军很快就要开拔西进，他们一群将领如果在这儿出了事，那和卖国有什么区别？
于是张新杰清了清嗓子，道：“多谢阁下美意。但在下几人尚有要事，便不进去叨扰了。”
不料里面那人却轻轻笑了两声，道：“新杰、乐卿，朕还会害你们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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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卿……
张佳乐心头一震，转头看向张新杰，眼里慢慢的都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张新杰亦有几许怔忪，迟疑着问道：“敢问……可是圣上吗？”
里面那人声音里仍带着笑意：“不是我还能是谁？进来吧，我还有几句话要交代。至于其他人，先回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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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新杰和张佳乐下去的时候，心里都不由得暗暗称奇。
虽然按理说他们应道身处地道，但此处却丝毫没有地道的逼仄与闷窒之感，墙壁上嵌着一颗颗夜明珠，显得幽深而别有洞天。
台阶尽处是两扇雕花红木门。张佳乐担心有不测，护在张新杰前面推开门进去，进去便吃了一惊——里面的景物摆设与御花园一模一样！而皇帝，正穿着龙袍坐在石桌边。
他的声音刚刚是怎么传上去的？张佳乐忍不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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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佳乐和张新杰走到皇帝身边，正好听到他嘀咕：“本来我还在想要不要托个梦交代一下，居然这么巧他们就来了，真是没意思。”
呃……
张新杰还没想好该说什么，张佳乐已开口道：“你不在京城禁宫混日子，跑到西北来干什么？”
皇帝微微一笑：“皇上已经不是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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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新杰默默看着他身上的明黄龙袍，心道：“我就静静地听您扯。……这身衣服不如上次那身天青的好看，太华贵了，不是很衬穿的人的闲散气质，只适合上朝穿。天青的那身颜色素雅些，雨过天青，颇有恬淡之感，银线绣的五爪龙又添了几分高贵，比较合适。”
张佳乐的想法则还没有离皇帝而去。
他惊道：“苏沐秋篡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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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不满地蹙眉：“沐秋才不会做这种事，你少乱猜。”
张佳乐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行了，知道你心里三分之二都是他。究竟怎么回事？”
皇帝慢悠悠地道：“此事说来话长。”
张佳乐在石凳上坐下，道：“没事儿，慢慢说，正好这两天有空。”
张新杰在皇帝对面施施然坐下，一脸“您慢慢说”地看他。
脸真好看，手也好看，身材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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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讲了半晌，听得张佳乐一愣一愣的。
最后张佳乐一脸懵逼地问张新杰：“他说了什么？”我怎么一个字都没听懂？
一心二用的张新杰简单概括了一下：“陛下从另一个世界复刻了一个自己过来当皇上，自己准备去别的世界玩。”
皇帝赞许地点点头，道：“对，实际变化应该不大，我就跟你们交个底。以防万一出了什么问题，你们再把他当成什么孤魂野鬼，怀疑他夺舍上了我的身。”
191
张新杰点头称是：“好的。”
张佳乐压根没当回事——爱咋咋地吧，反正乐爷也没绕明白。
皇帝道：“成了。你们回去吧，这一仗也辛苦了，好好休息。这地方是个幻境，等我走了就不复存在。所以不管是坑是洞，以后也都没了。”
他这话提醒了张佳乐。
张佳乐连忙问道：“那条狼为什么趴在门口不动？”
192
皇帝没太听懂他在说什么，经张新杰提醒才明白过来。
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面镜子，看了一眼，恍然道：“我做幻境的时候不小心多放了一头狼在门口。”
所以……
张新杰道：“这头狼只是幻境中的一部分，虽然看似活物，但根本就不会动。”
张佳乐道：“我并没有打到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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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新杰和张佳乐回去之后只把这事告诉了韩文清，至于其他人……
他们跟皇帝又不熟，啥也看不出来，告诉他们干什么？
韩文清也没把这当回事：他这个皇帝发小，从小就想一出是一出，这次就当他摔了脑子得了。
194
第三天下午，圣旨到。
内容和张佳乐想得一模一样。
冠冕堂皇说了一大串，核心不过一句话：老韩你随意，我信得过。
张新杰终于相信，如今的皇上和之前的皇帝确实是一个人。
195
三十七日后，狼居胥山下。
张佳乐跑了一圈马回来，在大帐前勒住缰绳，跳下来，掀起帐帘走进来，一面哈哈笑道：“爽！”
张新杰带着一众军医在诊治伤兵——连番大仗，可比不了上次，于是坐镇大帐的成了韩文清。
韩文清抬头看了张佳乐一眼，道：“你既然这么闲，不如去弄块石头回来刻石记事。”
张佳乐却还没淡定下来：“咱们要不要再去燕然山逛一圈？”
196
韩文清眉头紧皱，从各方斥候、各处安插的间谍*上交的报告中抬头，瞪了张佳乐一眼。
张佳乐麻溜地点上八个力气大也灵活的亲兵出去了。
197
张佳乐看上了一块好石头：大小适中、没有裂纹、质地还比较细腻。
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相当一部分埋在土里。
张佳乐回营掏出他两尺长的大炮模型，填入最后一发炸药。
嘭的一声。
他的最后一发微型炮弹没炸松石头，反而把好端端一块深灰色的花岗岩炸黑了。
198
韩文清怀疑地问道：“黑岗岩？我怎么没听说过？”（黑岗岩确有其物，但老韩又不是石匠不需要知道这种东西。另外，好端端一块花岗岩，上面全是火药黑色的痕迹，你会看不出吗？）
张佳乐诚恳地道：“真的有这种石头。”
韩文清最后叫来了从军中找出的十几个会石匠手艺的士兵。
199
虽然张佳乐十分丢人。
但这块石头真的不错。
200
刻了碑、祭了天，前人干过的都干完了之后，圣旨也到了。
班师回朝。
抵达京城那日，正是初秋天高云淡时节，阳光如碎金，清风胜马蹄。
*关于间谍：《孙子兵法·用间篇》即提到了五种间谍，曹操为其作的注中已有“间谍”一词出现。
201
九年前的深秋，京城外的香山红叶瑰姿艳逸、游人络绎不绝，京城里的东宫，也是人声鼎沸，满目喜庆的火红。
太子大婚，正是良辰吉日、年岁正好，就连江南河北的庄稼，都是大丰收。
不过太子殿下本人，却并不见得有多高兴。
202
当今之世，乾娶坤往往都在十六七岁，像他这样十九了的乾，为人父母的都不在少数。
堂堂太子殿下，身为陛下唯一的子嗣，肩负着为皇家开枝散叶的重要任务，年近弱冠方才大婚，必有原因。
首先排除几个错误答案，比如未来的太子妃长得不尽如人意或者太子殿下身有隐疾。
203
遥远的地球另一边，几百年后，一位优秀的侦探说过：“剩下的即便再难以置信，也是真相。”
所以真相是：太子心里有人。
放在九年后，除了极个别熟人，肯定没人会相信多情又薄情的皇帝会为了心里的某人迟迟不娶。
但这件事却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虽然不是一般人想的那个因果关系就是。
204
太子迟迟未婚，是因为他心里有人没错。
但是却并不是因为希望心上人当正宫，毕竟他自己有婚约在身，对方无咎，自己焉能退婚？而且，谁会跑来退太子的婚？嫌生活太安逸吗？
并且，当太子的人，未来是要当皇上的，三宫六院如果全空着，搞一生一世一双人那套，当今太平盛世，礼部的折子都能把他淹了。
205
太子其实是因为他心上人不喜欢他而头疼、而苦恼。
头疼着对方为什么意识不到自己蠢蠢欲动的少年心意，苦恼着如何让对方对自己动心，每天除了分配的政务满脑子都是这些事。
一不留神，他就把成婚，给忘了。
206
这肯定不能怪一无所知的心上人同志。
可是太子殿下是未来的九五之尊，你不能指责他错了。
所以我们只好说：要怪未来的太子妃，王太师之子王杰希公子，怪他没在太子面前刷够存在感。
207
说到这里，大家应该就明白新鲜出炉的太子妃将要过的是什么日子了。
简单来说两个字：背锅。
凡是太子做的不能说错但也不大合适的事情，都可以甩锅甩给太子妃。
没办法，总不能为这些鸡毛蒜皮去皇帝面前上太子的眼药吧。
208
不过王杰希却暂时还没有想得那么长远。
他被一身喜服、艳丽华贵的太子殿下的盛世美颜迷了眼。
乖乖，他打小就知道这人好看，可真没想到，好好捯饬一下他居然能这么好看。
太子看着太子妃满是惊艳与恋慕的眼神，原本60的心情值“嗖”的一下，掉到了59。
——那货怎么就完全看不出本殿下的好看来。
209
洞房花烛夜，王杰希彻底坐实了自己的颜控人设。
太子虽然略有不爽，但还不至于把气撒到无关的人的身上，表现得体贴而不失认真、优秀而不失温柔，完全可以打个满分。
至于同样没有实践经验但连教材都一本没看过的王杰希的表现——
嗯……这么说吧，该热情的地方一愣一愣的，不该热情的地方也一愣一愣的。
表情再淡定都掩盖不住眼神的茫然。
及格不能再多了。
210
新婚燕尔，按理来说都该黏糊一点。
但是太子和王杰希不约而同地有几分不好意思。
然后他们就在交换一个眼神的时间里，默契地跳到了老夫老妻模式。
211
王杰希的发小方士谦在王杰希回门的时候，不无关心地问他：“婚后生活怎么样？”
年仅十七却宛若七十老头的王杰希回答道：“东宫有点冷，你帮我找点药膳菜谱。”
方士谦眼皮狠狠一跳，道：“你准备用这个争宠？”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竹马的表情从“争啥？”到“哦争宠”再到“哦我得争宠”，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一孕傻三年。
212
方士谦关切地捞起王杰希的手腕诊脉，还一边想：“一孕傻三年不应该傻得这么早啊，他才成亲三天，这个时候连喜脉都诊不出来……”
然后他摸到了另一种脉象，抬头细看王杰希：眼下发黑、神色憔悴。
再加一条精神恍惚……
方士谦沉痛地道：“纵欲过度要不得啊，很折寿的。”
213
王杰希打了个哈欠：“你想哪儿去了……昨天晚上苏沐秋过来，给太子介绍了一种新玩法。我们三个一不留神，不小心玩到了四更。”
方士谦更加沉痛了：“你怎么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王杰希抬眼，茫然。
方士谦终于说出了那个埋在他心底一年之久的秘密：“苏沐秋是那王八羔子的心上人啊！”
214
王杰希很淡定，道：“不要王八羔子小兔崽子地乱叫，那是当今太子。”
方士谦简直想去摇他，好在王杰希又补充了一句：“而且苏沐秋根本不是恃宠而骄的人。”
这句话说得正中肯綮。
中肯地太子简直想哭。
215
一年前的夏天里，有一天的阳光特别好，晃得人睁不开眼。
下午两点，刚好是阳光最毒辣的时候。
即便旅游发达如H市，其实也有人流不大的地方，大抵都是工作区或者住宅区。
这种地方往往不会发生什么大事，也就是喝喝酒、打打牌。
有个人中午在家喝了半瓶二锅头，想起孩子下午下课外班，准备把车开过去，在课外班外睡一觉，省得在家里睡过了头耽误事。
他开车出了小区。
小区外的小路上没有红绿灯，他一路向南走。
阳光太刺眼了，他伸手想扳下挡光板，却忘了减速。
扳下来后，他把目光移回正前方，看见了一个穿白T恤黑短裤的少年。
他动脚去踩刹车。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嘭！
216
一年前的夏天里，有一天的阳光特别好，晃得人睁不开眼。
未时四刻，太子坐在太师椅上，眯起眼睛晒太阳。
突然，他听到一声奇怪的声响。
太子睁开眼睛，只见面前原本空无一人的院子里，多了一个人。
长发束起，白衣黑饰，阳光太盛看不清眉目。
这人抬起手挡太阳，脸颊下意识一偏，恰恰让太子看见了他颈项上最后一点幽蓝的光。
来者世外客，缘何……
这人看见太子，吃了一惊，叫道：“叶修！”
太子心一跳。
缘何知我名？
砰、砰、砰。
217
交谈了几句，苏沐秋也弄明白自己应当是像某些完全不讲科学的穿越小说里说得一样穿越了。
不过别人家都是穿越进历史，为什么他就穿进了一个，呃，平行宇宙？
算了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反正叶修在这儿是太子，就算看在他在另一个世界和叶修共患难的份上，这个叶修也该和他共富贵才对。
苏沐秋安心地在东宫住下了。
218
至于太子是如何向别人解释苏沐秋的？
太子说：“别的不重要，他叫苏沐秋。”
啧，亏苏沐秋还觉得这是跨越宇宙的深厚友谊。
你和太子哪儿来的友谊？
219
太子认识苏沐秋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他出去量体裁衣。
生活日用品是最重要的，这事干得十分靠谱。
不然第二天苏沐秋可能就“自来熟”地翻出太子穿的四爪蟒，穿在身上，然后被拉去进行再教育了。
220
不不不，不是净身那种再教育。
顺便说一句，因为这个世界的性别设置，单纯切并没有什么卵用，于是后宫里根本就不切，直接用元和坤当差。
毕竟皇上不知为何反正都是乾，所以元肯定揣不上皇帝的种，如果坤怀了才可能。
顺便说一句乾在宫里是被严格管制的，除了孙哲平被特批、方士谦有特长这些情况之外，一般乾想进后宫？门都没有。
221
在太子的刻意关照下，苏沐秋成功当上了太子的近侍，甚至还登了户籍，就在太子名下食邑之中，家世清白，世为良民。
苏沐秋本来没想到这一层上，看见太子连户籍都帮他考虑到了，也忍不住有些惊讶：虽然看着不大靠谱，可其实心思细腻、周到妥帖，不愧是叶修。
接着他才终于意识到——他有家了。
只是，没了沐橙，家又叫什么家？
（这里解释一下，陶轩什么的苏沐秋认识的人，三宫六院世界观里他都还没见到，只见到了一个太子，因此就想当然地以为这个世界没有沐橙。当然了，他的沐橙的确还在全职世界里为他而伤心）
222
也不知苏沐秋来到这个平行宇宙时究竟交了什么好运，他不过一想到苏沐橙，便见到了她。
这个沐橙和他的沐橙长得一模一样，小小年纪，清水芙蓉，眉似柳叶弯灵巧，目若明星闪娇俏，带着微微笑意，穿着布衣挽着长发，站在街边书肆里卖字。
苏沐秋才见她一眼，便挪不动步子了。
他见了妹妹，自然眼中温柔，唇边微笑，只是落在身边的太子眼里，就成了彻头彻尾的一见钟情。
223
太子瞄了他一眼，问：“你很喜欢那姑娘？”
苏沐秋看着苏沐橙，眼珠子都不舍得转一下：“你知不知道她是谁？”
太子道：“我不知道。”
苏沐秋叹了口气：“那我只好自己去问她了。”
言罢，还不由自主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脸上流露出几许紧张，眼中却忍不住温柔下来。
——完全和见到心上人没什么两样。
太子心里一时难受，就眼睁睁地看着苏沐秋走了进去。
224
或许兄妹天性，苏沐秋才在苏沐橙身前站定，苏沐橙就抬起了头，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对上，苏沐橙不由怔了一下。
面前这位看着便亲切，长相也与她有六分相似的公子问道：“敢问姑娘姓名？”
苏沐橙不知为何，鼻尖一酸，道：“我叫苏沐橙。”然后她眨掉眼中泛起的云雾，道：“敢问公子名姓？”
“我叫苏沐秋。”
225
那一瞬间，苏沐秋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苏沐橙眼里的难以置信和强自压抑的渴求与欢喜，立时心疼得无以复加。
他家的沐橙从来都是照着天使照着公主捧的，眼前的沐橙没有哥哥，无父无母，过得却又不知是什么日子……
他上前一步，把苏沐橙搂入怀里，道：“对不起，哥没保护好你。”
苏沐橙手中的湖笔跌下，登时便毁了一张半完的行书，苏沐橙却不大在意。
苏沐秋抱了一会儿，就把妹妹放开了——毕竟隔着一张书案拥抱实在很难受。
幸好他及时放开了，不然默默跟进来的太子心态必崩无疑。
226
苏沐橙在这个世界里也是个孤儿，不同的是，她没有兄长。
没有把她护在羽翼下，为她遮风挡雨的苏沐秋。
苏沐橙只有自己，她生得聪明，小时候便伶俐非常，一点即通，讨人喜欢得很。加上又是个元，不必如乾坤般为婚事费神，于是三岁看老七岁看老，先生也愿意教她。
于是苏沐橙从小习文，到如今十五岁，虽然谈不上声名远播，但在京城里的才名也可与楚云秀这等世家小姐相齐。
只是家境清贫，于是只好靠在老师的书肆卖字过活。倒不是说老师不愿养她，实在是她不愿欠人人情。
227
当然，这些苏沐秋都不知道，他只是笑呵呵地问：“我一见到你，心里便特别暖和，就好像见到了一个亲妹妹一样，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叫我一声哥哥？”
苏沐橙张张嘴，正想答应下来，便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哪儿来的混小子！敢拐我们家苏丫头！”一个中年女子从后堂走出，约莫四十来岁，身材丰满，一身红衣，双眉倒数，端的是泼辣放肆，看着就凶。
228
苏沐橙赶紧转身招呼她：“师娘。”
师娘自然不是个善茬，她接过苏沐橙斟的茶，冲苏沐秋冷笑道：“客官又是哪位？”
苏沐秋没学过这个时空的礼数——幸好这个宇宙本来也没有礼数这种东西——，于是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我是苏沐秋。”
见师娘依然没有好脸色，苏沐橙赶紧打圆场：“师娘，他说……他想要认我当妹妹。”眼里笑意盈盈，落在她师娘眼里，当然便是小丫头要被拐走的模样，当下更是火大。
229
好在仍有半天没说话的太子殿下作保，师娘才半信半疑地相信苏沐秋不是人伢子。
苏沐秋和师娘几番扯皮之后，师娘才松口让他和苏沐橙以兄妹相称，不过要说什么住在同一屋檐下——
哈，好歹人家养了十五年，怎么能轻轻易易地就跟了你走？
230
一晃一年，等到王杰希嫁进了东宫，苏沐秋和苏沐橙也亲密了不少，虽然不如之前那么亲密无间，但好歹苏沐橙也肯和他撒娇耍赖，有了几分血脉亲情。
太子最早虽然对苏沐橙很是吃味，但三百多天相处下来，也不由得像苏沐秋一样，打心底喜欢这个妹妹。虽然，这并不是说他就不酸了。
奈何随着苏沐橙出落得越来越美，苏沐秋开始用防狼的眼神看他，更让太子头疼。
王杰希这个时候一脸呆萌地来到东宫，实在是不大可能过得痛快。
231
但正所谓“逗比的世界不需要虐”，苏沐秋和王杰希处得还成，太子心里的小九九对他的生活也没啥影响，苏沐橙更是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
一个十九一个十七，正是青春好年华，年轻人精力旺盛，王杰希和太子的亲密交流自然不少。
看着自然是岁月静好，但许是日久生情，王杰希还是未免动了些心。
232
一旦心里起了心思，有些事情便刹那间透彻起来，想自欺欺人都难。
何况王杰希本就知道太子的心上人姓甚名谁。
即便万种温柔、千般体贴，终究还是不如见到那人时，眼底骤然亮起的星光。
罢罢罢，谁还没有一厢情愿过？
王杰希这个人，想得还是很透彻的。
233
就是可惜演技不大好，让方士谦一眼就看穿了。
“你喜欢谁不好，喜欢上他干什么？”
王杰希心里忍不住想打人。
MMP我不要面子的呀？
说这么直白干什么！
234
虽然虚长了一岁，但方士谦还真不是王杰希的对手。
毕竟这位比大爷还大爷的太子妃深谙各种战术战略，玩个蝴蝶效应就能让他喝一壶的。
因此上，方士谦还真不知道在这场用情不深、耗时不长、影响不大的单相思中，他该同情谁。
235
太子想说：当然是来同情我啊。
因为他做了一个梦，梦里当了一个旁观看客。
说是梦，但他总觉得比当太子还真实。
究竟是他做梦成了旁观者，还是旁观者做梦成了看客？
慢着，说好的不务正业信手放权呢？谁许你乱读《南华经》的？
236
梦里有一个仙人，看不清容貌，却有几分熟悉的善意，对苏沐秋道：“实在抱歉，因为这里不大危险，加上之前事急从权，直接把你送了过来，都没和你交代一声。”
苏沐秋自然茫然：“交代什么？”
仙人道：“我长话短说，你本是叶修的朋友，因为车祸而死，当场身亡，再入轮回。不过却横生变数，你的意念不慎被卷入了一个同人世界。“
苏沐秋道：“这儿？”
仙人声音中带上了些许诡秘之意：“不是。”
237
仙人担心苏沐秋追问，于是赶紧岔开话题：“总之，你死没死成，我们也不好随意剥夺你的性命，正好这儿有个傻白甜的无聊搞笑宇宙，缺一个认得叶修的苏沐秋，于是就把你送过来了。好好过，随便活。左右你也是平白捡了一条命，开心就好。不用想太多，我们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苏沐秋一愣，还没来得及发问，仙人便离开了。
梦境顷刻间消散，太子也回到了人间。
238
此后一晃便是九年。
苏沐秋当真好好活着，太子——没几年老皇帝退位，他便成了皇帝——也从未问过苏沐秋的来历。
只不过偶尔矫情起来，还是难免关心一个问题：
苏沐秋待他如知己，究竟是不是因为苏沐秋原本认得的那个叶修呢？
239
既然还有一点篇幅，我们不妨说一说苏沐秋被不慎卷入的那篇同人文里。（以下内容纯属作者随口乱编，如有雷同……发个链接？）
话说苏沐秋死于车祸后，得到了一个奇怪的系统。
系统给了他一个重塑时间，死而复生，拿下冠军，走上巅峰的机会。
没错，攒积分。
通过睡叶修——更贴切的说法是被叶修不可描述——攒积分。
240
每一次，苏沐秋会成为联盟里不同的人，然后他要用不同的身份，去泡叶修。
只要他和叶修心意相通，灵肉相合，就可以获得积分，接下来由一个学习他行为的智能程序来代替他陪伴叶修。苏沐秋本人则进入一个新重启的世界中。
其中当然有一些难度高的，比如喻文州的手速、黄少天的话痨、周泽楷不说话等等不便适应的人物特质。
当然“XXX的脸和苏沐秋渐渐重合”这句话是少不了的。
总之，最后苏沐秋回到最一开始，避免了车祸，而他自己因为长久培养的惯性，回家看到叶修的时候，忍不住亲了上去。
Happy Ending，嗯，没毛病。
241
接下来我们终于要回到阔别了一百二十小节的深宫大内，回到那个清晨。
叶修对抓回“私奔”的王杰希和方士谦的事表示：“真不用，没必要。”
而后方锐表示，他要叶修抓的二哥就是前太医院院使方士谦本欠。
叶修丝毫没有“天子一言九鼎”的自觉，利索痛快地改了口：“来人，去把方士谦抓回来。”
朝令夕改，很是不讲究。
连舒小宫女都看不下去了：“启禀陛下，贵妃孙哲平求见。”
242
孙哲平很利索，开门见山：“我的蛊虫还要方士谦来拔，他现在跑了，我得把他抓回来。”
叶修很痛快：“那老孙你就去把方士谦抓回来吧。”
然后孙哲平就领旨走人，乾清宫里静悄悄地，只剩下眼下青黑的叶修和躺在床上起不来的方锐。
叶修问：“那什么，要不要给你叫个太医看一看？”
方锐虚弱地道：“水……”
243
叶修倒水。
倒完了端到方锐嘴边了，叶修突然想起来：“这是不是那壶啊？”
哪壶？
方锐下药的那壶。
俩人不由得都抖了一下，一不留神就撒了点到方锐的下巴脖子上。
方锐翻了个白眼：“温的，茶早换了！”
244
虽然叶修并没有掌握“不快不慢地喂水让人既不会呛到又不会太渴”这项技能，但好在他手很稳，而方锐活得并不很讲究。
于是舒小宫女引着上早膳的人进来的时候，就刚好看到陛下拿着茶壶，倒出一条不粗不细的水流，落入躺在床上的宁妃口中。
操作朴实而精准，让人忍不住想给他鼓个掌。
245
舒小宫女示意后面的人稍后，自己上去请示叶修。
叶修问方锐：“你吃吗？”
方锐还没答话，舒小宫女先道：“陛下，宁妃首次侍寝，不宜沾油腻荤腥，御膳房已另为娘娘准备了羹汤。”
方锐脸一垮，倒也没出言反驳，只是道：“摆膳的时候把肉菜放得离我近一点，不许我吃我起码也要看着它们。”
246
方锐很快就后悔了。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他最爱的糖醋排骨（查了一下，是淮扬菜，历史未知，假装本宇宙有吧），喝着嘴里的米汤，里面有百合、银耳、山楂、芍药……医理讲究，药性和缓，对身体很好。
就是没、有、肉，一点肉味都、没、有。
馋。
好馋。
特别馋。
我想吃肉！！！
247
其实如果单纯看着叶修吃肉，对方锐还没有那么具有冲击力。
关键是，老叶同志他，不那么喜欢吃肉。
叶修并不是一个痴迷口腹之欲的人，他吃饭只是单纯地饱腹而已，所以虽然桌上放了一盘方锐最爱的糖醋排骨，但叶修随手搛了一块，就再也没动。
毕竟御膳，不吃原则上是会被倒掉的。
方锐的心都在滴血。
248
好不容易挨到吃完饭，叶修作为一个很靠谱的人，继续问：“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方锐虽然精神上颇受打击，但胃里暖了，身上也舒服了不少，只有无处不在的酸痛感让他想打人。
于是他咬咬牙，说：“我要黄少天来给我揉揉腰。”
249
黄少天来了，还捎带了一个喻文州。
二人的表现十分引人深思。
黄少天进来时，面色尚好，而喻文州眉头略皱。
而后，黄少天抬眼，看到龙榻上躺了个人，而叶修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便轻轻“哼”了一声，喻文州眉眼却温和了不少。
再然后，二人越走越近，看清了方锐的脸，黄少天便一低头，强忍笑意，喻文州终于和他达到了同步，眼睛一弯，几乎马上就要笑出来。
直觉告诉叶修，这是要出事。
250
方锐躺在床上，扭过头来，刚好对上两张马上就要笑出声的熟悉面容，脸先黑了。
黄少天道：“叫我们俩来干什么？围观你的惨状吗？”
方锐眉一挑：“给我揉腰。”
黄少天抄起广袖挂在肘部，爬上龙床把方锐翻了过来。
251
方锐一声惨叫，声音凄厉而绵长，仿佛兔子死前最后的呻吟。
黄少天却毫无怜悯之心，直接一脚踩上了方锐的后腰。
方锐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叶修试探着探过身去：“还活着吗？”
喻文州微微一笑，身子一转拦住叶修的路径：“陛下不必担心，少天有分寸的。”
叶修看看整张脸都陷在被褥里的方锐：“真的不会喘不过气吗？”
喻文州摇摇头，依然带着儒雅的微笑：“少天有分寸的。”
252
黄少天踩了两脚腰，脚掌下移，顺着方锐的两条腿踩了下去，方锐的身子随着他的力道而颤抖着——怎么看都像杀人现场。
而令叶修费解的是，方锐却没有喊停。
253
叶修转向喻文州，问道：“他们两个这是怎么回事？”
喻文州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带着款款笑容，用无花般亲切温柔的语调道：“没什么，因果循环罢了。当初少天第一次侍寝后，便是方锐帮他按摩筋骨，如今方锐侍寝，自然应当少天来做这份工。”
叶修看着榻上两人，“啧”了一声，摇摇头。
早知今日伤小命，何苦当初作大死啊……
254
喻文州也懒带再看这两个活宝，道：“今日天气甚好，陛下可否有空陪我去御花园逛逛？”
正巧黄少天踩完腿，把方锐翻得正面朝上继续踩腿，方锐嗓子里冒出一声气音：“啊……”
音调悠扬得很。
叶修道：“咱们走吧。”
255
正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今秋才下了一场雨，暑气刚尽，凉意未生，倒是最好的时候。
御花园不大，虽有不少奇异花卉，但此时却也无花可赏，只有碧郁树木盛住阳光，叶片上闪烁的点点碎金，堪堪算得一景。
然而深宫之中，御花园也不过方寸之地，四面红墙一拦，只余下头顶青天湛湛，更显狭窄闭塞，几乎令人喘不过气来。
一路未言语的喻文州道：“我有时候真想有少天的功夫，轻轻松松就可以爬上屋顶，还能多看些景色。”
256
叶修不知如何答话，于是干脆什么也没说。
喻文州又道：“陛下还记得，与我的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叶修不知道，于是他依然什么都没说。
好在喻文州今天也不需要叶修说话。
257
喻文州苦笑一声：“也是，想来陛下日理万机，有那么多事做，也记不住这等细枝末节。可我还记得，第一次见陛下，是在杭州的青竹巷（地名是编的，不要管有没有），我当时在那里摆摊卖扇子，陛下来的时候，我正写到“如琢如磨”的“琢”字。
“我记得陛下很喜欢那把扇子，把玩了足足四十一天，连上朝都要揣在怀里。
“不过虽然那是把折扇，但秋风团扇*的道理，却总归如一。
“那四十一天后，我就很难见到陛下，如今，已经快两年了。”
258
叶修静静地听他说完，已经搞明白了喻大队长的战术。
之前苏沐秋告诉过他黄少天和喻文州想跑路的事，如今喻文州旧事重提，一副“痴心妃子负心帝”的架势，不过就是想唤醒自己的愧疚感，放他幸福。
叶修的兴趣爱好不多，其中包括各种各样的游戏，但反正不包括没事找事。
于是他道：“你想出宫吗？”
259
可其实喻文州不想。
正如前脚来找叶修吃了闭门羹，后脚就去跟喻文州谈出宫的黄少天，其实都没有那么想走。
哪儿那么容易就不喜欢了呢？这地方可连第二个能喜欢的人都没有。
不过就是累了而已，不再想等着。
虽然累了，却还是想要对那人说一句：“你再不来，我便走了。”
260
因此，喻文州听到叶修的话后，原本尚可复燃的心思，立刻就死得透透的。
他抬起头看着天上的一只飞鸟：“陛下觉得呢？”
叶修道：“你要是不喜欢待在宫里，想走就走吧，王杰希不也是这样。”
喻文州闭上眼睛，弯腰作揖：“谢陛下。”
*秋风团扇：这是个成语，秋风团扇用以比喻失宠的女子（往往是后妃，如程砚秋老师的梅妃中就有一句“难道说未秋风团扇先捐”）。此处折扇暗指文州时长四十一天的初恋。
261
喻文州离宫的效率并不很高，当然，主要是因为他太过于细致了。
喝茶的杯子想带走，于是又想起了这个月份额的茶叶还没发，茶叶领到了又想起了放在黄少天宫里的茶盘，然后黄少天和茶盘一起来了，两人便又喝了一回功夫茶……
一晃三日过去，喻文州也才收拾了七七八八。
262
这天喻文州派人来乾清宫，要一幅“去年落在此处的画”，舒小宫女请示过叶修后，带人翻了半天，才在满满一面墙的画作里找出来。
画上是一座阁楼，一湾溪水。这阁楼坐落在一座山谷之中，空中飘着蒙蒙细雨，山谷里无花无木，只有绵绵芳草。
角上提着一首诗：“蓝影散处水色华，雨丝细碎罩人家。妖祟乘风入人世，刀芒潜隐候错差。”
263
很遗憾的是，叶修并没有看出这是一首藏头诗。
于是他直接让人把这幅画送了过去。
并错过了一个重要支线。
264
但方锐看出来了。
经过三天的休养，方锐已经可以下床乱晃，隐隐约约甚至还有点食髓……咳，说正事。
总之，方锐刚好逛到喻文州宫里，看见了这幅画，吓了一跳差点闪了腰。
“我去喻文州你居然是？！”
265
正在喝功夫茶的黄少天回头冲方锐翻了个白眼：“文州是手上沾血的人吗？我才是蓝雨妖刀。”
方锐瞪大眼睛，过去顺了一口茶：“你不是夜雨声烦吗？”
黄少天一脸莫名其妙：“一个人就只能有一个外号吗？”
方锐表示：我竟无言以对。
266
不过方锐是谁啊，他立刻发现了一个问题：“那这幅追命符怎么在文州这儿？”
黄少天一脸“你傻啊这都不懂”地表示：“蓝溪阁的画，当然要在蓝溪阁主手里。”
方锐一脸呆滞。
267
蓝溪阁，全江湖最大的杀手组织。
喻文州，全后宫武力值最低的人，舒小宫女都会两手鞭法护驾，他不懂半点武功。
喻文州，是蓝溪阁的头儿。
你怕不是在逗我？
268
黄少天对他的反应见怪不怪，只是问喻文州：“你怎么把这画都给出去了？”
喻文州垂着眼折腾茶：“他觉得好看，拿走玩赏了两天。我忘了要回来。”
黄少天问道：“他没用过？”
喻文州抬头看着黄少天的眼睛：“他没用过。”
空气一时沉寂，而后二人不约而同，均是一声惨笑。
269
谈恋爱的时候，比对方只想利用你更可怜的是什么？
是对方只图一时新鲜，等新鲜劲儿过了，即便你有再大的好处可榨，他都不屑一顾。
是你完全没有任何，能拴住他的东西。
270
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组织是蓝溪阁，最强的杀手是夜雨声烦。夜雨声烦人虽然是蓝溪阁的，这个名号却不挂在蓝溪阁里，而是单独接单。
夜雨声烦接单子纯随缘，蓝溪阁则讲究得很，一堆规矩，报价更是精准到几文铜钱。
蓝溪阁的杀手分档，最高档叫蓝雨，而蓝雨妖刀，是蓝雨的王牌，武功奇高，未有失手。
凭这幅画，可以号令所有的蓝雨成员，没有任何限制。
271
想想，全江湖顶尖的杀手，什么脏活都能干。
若是在江湖中，这画大可掀起一场血雨腥风，若在朝堂上，也可成为一眼中钉肉中刺般的杀手锏，令人夜难安寝食不知味。
结果落在他手里，就像一幅普通的好画一样，在香樟木架子上摆了快两年。
哈。
272
美色腻了、利益也不动心，这样再不走，留下长蘑菇吗？
正好王杰希在宫外伸黑手搞事情，喻文州出宫，当真是赶着天时人和的好事。
黄少天何尝不明白？
于是他从头到尾都没挽留过他，只在今天终于问了一句：“明日便走？”
喻文州颔首：“嗯，你不必送了。我老地方等你。”
273
黄少天眼眶一热。
他虽然和喻文州同样看得明白清楚，但却远不如喻文州舍得下。虽然嚷嚷着要出宫，但确乎舍不得、走不掉。
只是他们都知道，照此下去，终有一日他会走的。
而等到那一日，黄少天必然心里很难受。
而那时，喻文州会是他最好的药方。
274
寅时五刻，城门一开，喻文州所乘马车便离开了京城。
王杰希自有办法知道此事，心中莫名生出几分不自在来。
毕竟他为了把方士谦从宫里弄出来，有意无意坑了喻文州一把。
275
起居注总被人借去看，就很可能被人改。
续断除了能强筋健骨，还有安胎之功效。
乾雨露期纵欲过度与一般的肾虚略有不同，因此药材也不尽相同。
于是起居注被借、喻文州吃续断、方士谦拿乾雨露期的药材，便能让人生出个阴谋论来：
方院使雨露期时，与惠妃喻文州有了首尾，珠胎暗结，准备改掉起居注，将孩子算在皇上头上。
276
因此，为了避嫌，方士谦当然要出宫。
只不过宫里除了方士谦的族弟方锐，就只有喻文州一个坤了，有着兄弟一层关系，阴谋论传不起来，于是只好连累正在练武、吃得上续断的喻文州下水。
即便王杰希知道喻文州不是因此出宫，可前脚刚拉他下水，后脚他就走人，总归还是……感觉不大好。
但好在，王杰希此人不大矫情，于是只是在心里记下回头找机会补偿喻文州，并没特特地赶上去刷存在感。
277
幸好他没去，不然黄少天的心里只怕更乱。
喻文州一走，宫里只剩下他、方锐、江波涛、孙哲平四个妃子，方锐正腰疼，江波涛和他私交素来不大密切，孙哲平刚拔了蛊虫需要静养，于是黄少天立刻无聊起来。
上房揭瓦早就揭遍了大宫小殿、舞刀弄枪也没个陪练……
于是黄少天灵光一闪，决定去刺杀一波皇上玩玩。
278
他进宫，本来就是因为刺杀皇帝不成，反被摁在了地上。
皇帝也是有点闲，就和他聊了聊，结果一个没注意，就戳到了黄少天敏感的自尊心。
深宫中的皇帝都比他这江湖第一杀手武功好，这让黄少天怎么混？
于是黄少天牙一咬就进宫了，准备趁此机会和皇帝多多切磋。
279
切磋了没两天，就切磋到床上去了。
方锐是他的老相识，听说此事，立刻就跑来慰问他，准备看个新鲜，趁此机会把他酸痛的筋骨一通猛按。这仇黄少天前两天才报。
此后，黄少天和皇帝很是过了一段快活日子，可惜好景不长，不过十来天功夫，皇帝就腻了他。
280
倒不是说黄少天哪里不好，实在是天要亡他，楚云秀批了皇帝的南巡计划。
皇帝南巡也带不了太多人，刚好嫌黄少天有点吵，于是没带他就走了。
南巡一趟，皇帝有认得了个喻文州，所谓喜新厌旧，当然更不把黄少天放在心上。
不过虽然不大上心，后宫里黄少天的武艺依然独一份，因此皇帝也三不五时找他切磋功夫，没全然抛于脑后。
正因如此，黄少天才会陷得比喻文州深。
281
黄少天打定刺杀的主意，便立刻从床上翻身而起。外面天色正亮，他也没费力气换夜行衣，而是穿着妃子正装，随意摸了把顺眼的兵刃就出了门。
282
王杰希和喻文州先后离开，宫里也没什么变化。
毕竟那二位一个赛一个宅，在宫里也几乎不出寝宫半步，哪像黄少天这般喜欢到处乱晃。
283
黄少天脚步轻捷，很快就到了乾清宫。
一来乾清宫的布置他摸得门清，二来也没谁那么自找麻烦去栏淑妃娘娘，因此黄少天没费力气就坐上了乾清宫的大梁。
低头一看，叶修正和张佳乐正玩嘎拉哈呢。
284
黄少天顿时翻了个白眼：老叶喜欢玩，苏沐秋陪着也就算了，怎么张佳乐都来凑这热闹？不就几块破羊膝盖骨，有什么意思？
黄少天努力想表现得像个冷酷高傲脱离了低级趣味的杀手，却奈何下面不断有声音传上来。
“哎呀我去，扔歪了！”
“哈哈哈你个笨蛋，看乐爷的！”
285
啧！
光天化日，堂堂一国之君和平津侯，这成何体统！
黄少天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绝对不是因为手痒了。
286
黄少天刚好跳到叶修背后，结果叶修头都没回：“少天儿，一起玩吗？”
黄少天是一个有职业素养的杀手，于是，虽然只是出于一时无聊，他依然掏出了怀里的兵刃。
287
然后默默收了回去。
拿错了……
他本以为拿的是一柄短剑。
结果掏出来发现，只有剑鞘没有剑。
剑呢？
288
夜雨声烦、淑妃、黄少天，站在乾清宫中央、皇帝身后，拿着精致的剑鞘，低头陷入了沉思。
他身前，张佳乐正忙着扔沙包抓骨头，叶修十分认真地盯着张佳乐的动作。
289
黄少天终于想起来了。
那次喻文州来找他，桌上放了一碟子洗干净的水果。因为喻文州吃苹果要削皮的习惯，黄少天顺手打开自己的武器匣子，拿出这把短剑，把剑鞘扔回去，关上匣子，用短剑给前者削了一个。
又一个。
然后他把短剑给宫女拿去洗干净。
290
嗯，他堂堂蓝雨妖刀、夜雨声烦杀人的家伙，现在多半就在自己宫中的小厨房里。
和一堆切肉刀、切菜刀、削皮刀、剔骨刀、水果刀……比邻而居。
黄少天坐下加入了叶修和张佳乐。
291
众所周知，想嘎拉哈这样不用网、不用电、不用鼠标键盘、不涉及任何高科技的原始游戏，都有一种魔性。
往往玩着玩着，抬头一看，便会发现……
黄少天：“怎么天都黑了？”
292
张佳乐和叶修原本沉迷搬骨头不可自拔，听到他这么说也不由得抬头一看——宵禁的时辰都过了。
张佳乐道：“我饿了。”
黄少天跟着点头：“我也是。”
叶修也点头：“嗯，确实有点。”
293
张佳乐和黄少天都扭过头去看叶修。
叶修眨眨眼。
张佳乐和黄少天凑近了看叶修，眼中流露出明显的期待。
叶修不习惯和别人离太近，于是往后缩了缩。
结果那二人又凑了上来。
294
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张佳乐终于忍不住了，一拍黄少天的大腿。
同时，黄少天道：“传膳啊！哎呦你打我干什么？”
叶修才反应过来。
盖因舒小宫女平时伺候得十分周到，每到时辰，都会进来请示是否用膳，因此吃饭一事上始终缺乏自觉。
295
平时他这样也没什么，不过今日，舒小宫女见张贵妃和淑妃都在，欢娱笑语声远远地便能听见，又考虑到日前宁妃的事，于是就传了口信到御膳房，不必急着送晚膳，只先送凉菜点心过来，大菜都先放在御膳房热着。
这会儿终于听见叶修吩咐“上菜”，舒小宫女才连忙吩咐了一个手脚灵便的去御膳房传膳，自己招呼上其他宫人把凉菜摆了进来。
296
稍微讲究些的人家，吃饭，特别晚饭都讲究个规矩。叶修家里也是如此，虽然后来出来打了十多年游戏，但小时候四菜动筷的讲究却一直还没扔。
不过今天情况倒有些特别，凉菜摆完了，热菜却都还在路上。叶修便皱着眉头看，张佳乐毕竟出身世家，虽然饿，但也还能忍住不伸手，黄少天可受不了这个。
297
黄少天同志，江湖杀手，平日里一个人过活惯了，进了宫也活得轻松自在，从没挨过饿。
皇后王杰希虽然统管六宫，虽然很无聊，但毕竟他娘是正一品太师，王家也是名门望族，关键是皇帝脑子清楚没干出色令智昏的蠢事，因此，王杰希也没有吃饱了撑得到要给其他妃子下马威的地步。
而太后……早就在老皇帝退位后，她作为太后就和太上皇一起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养老去了。
总而言之，叶修的皇宫是三不管，皇后不管、太后不管、皇帝本人，也不管。
这种大环境下，“教新来的妃子规矩”这种宫斗剧本里的经典情节，完全没有任何市场。
298
一个不讲究礼数，又很多年没有挨过饿的杀手，在面对事物的时候，只有一种反应。
他拿起了筷子。
然后他又放下了筷子。
没肉的晚饭谁愿意吃啊，就这些破玩意儿，清汤寡水的一点都不顶饿。
黄少天伸手拈起一块一寸见方的花糕，扔进嘴里。
质地绵软，入口即化，连味道都没吃出来，就已经溶进口水，顺着食道流下去了。
299
终于，热菜上桌了。御膳房的人动作行云流水，既巧妙地挡住了黄少天伸出的筷子，又使得摆桌十分讲究，瓷盘之间毫不磕碰重叠，雨过天青、鬼脸青、五彩缠丝等各种花色一一排开[1]，衬着盘中不同的食物，更是好看的紧。
叶修等菜都上好了，淡定地举起乌木镶银箸[2]，不紧不慢地，夹了一口凉菜。
一口凉菜。
一口上了半天的，凉菜。
300
黄少天已经来不及吐槽了，他夹起一块排骨塞进了嘴里。
张佳乐因为是在叶修把凉菜吃进嘴里才拿起的筷子，因此起手晚了一步，导致整顿饭都落在黄少天下风。
真正吃得开心的反倒是对肉食没什么执念的叶修，毕竟他不挑食。
301
风卷残云的一顿饭过后，三个人又玩了几轮，黄少天打了个哈欠，也就顺势告辞回去睡觉了。
张佳乐见黄少天走了，一时眨眨眼，有点呆。
302
因为并非宫里常驻的妃嫔，所以张佳乐虽然贵为贵妃，但在宫里并没有属于他的宫殿。往昔若是错过宵禁，多半就留宿在乾清宫和皇帝进行一下后宫里的正常交流。不过考虑到皇帝已经换了芯儿，张佳乐一时还真有点傻眼。
303
众所周知，打哈欠是会传染的，于是叶修打了个哈欠：“睡吗？”
张佳乐“啊”了一声：“你也喜欢男人呀？”
叶修眯起眼睛：“‘也’？”
张佳乐抬眼看他，笑了笑，一边往床边走一边脱外衣：“我在大漠碰到了陛下。”
304
叶修有点懵，想叫个暂停。
张佳乐道：“你不用太吃惊。简单来说，我们陛下是从另一个世界复刻了你过来替他当皇上，他自己出去玩了。陛下和我们交代了一下，备个案而已。”
叶修道：“那为什么是我？既然都是叶修，他对自己愿不愿意当皇上心里还没数吗？”
305
张佳乐决定不掺和“叶修”的内部矛盾，伸了个懒腰就爬上龙榻睡觉了。
叶修看着他伸懒腰时的腰线，突然觉得心里有点痒。
但他也没太在意，直接准备睡了。
306
张佳乐随口问了一句躺在身边，闭上眼睛的叶修：“你不睡了吗？”
叶修“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这话很有歧义，于是道：“困了。”
张佳乐“哦”了一声，很快就睡着了。
307
叶修睡得倒不怎么好，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终于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离正常起床的时间还有好一会儿呢。
然后他尴尬地发现，自己的裤子里似乎……发生了一些……青春期多发的……情况。
就在叶修想着要不要下床的时候，张佳乐睁开了眼睛。
308
张佳乐经年行军，对动静十分敏感。叶修醒过来，呼吸频率一变，他立马也跟着醒了。
然后他转过来冲着叶修，刚睡醒，脸颊泛红，声音低哑：“你怎么醒这么早？再陪我睡会儿……诶，不对，是你啊。”
叶修眼珠子转过来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身子纹丝不动。
309
张佳乐见他反应不太正常，于是凑上来仔细观察。
柔软的身体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凑了过来，叶修不由得更僵硬了。
即便之前稀里糊涂地中过一回药，叶修在这种事情上，也依然是个懵懂的少年。
310
张佳乐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一探，噗嗤笑了。
叶修干咳一声。
张佳乐趴在他肩上：“要我帮忙吗？”
叶修……
311
叶修不知道。
于是他说：“你不如和我讲讲你和原来的皇帝是什么关系，怎么什么都知道。”
312
张佳乐翻身躺回去：“我和他啊……张家是封疆的，八年前因为我爷爷年迈，迁回京城。反正我也早晚要入朝的，爷爷就把我带回来了，我就是那年碰到了还是太子的陛下。
“七年前，陛下登基，我是那一年的武状元。那年和高丽[3]的边界有些纠缠，陛下就把我和其他几个武进士派去了。我家学渊源，捞了个千户侯回来，陛下封了‘平津侯’。不过主要是因为运气太差。当时有军职无军权，凡事都要找大将下令，结果信使路上迷了路，导致我调不动兵。不然按那次的战局，其实三千户都可以打下来。
“后来又去征了南蛮，回来加功进爵。因为老孙要在宫里疗养，所以陛下就顺道给我俩一起封了贵妃，还能多领一份俸。
“不过三年前又和老韩他们一起去守大漠，导致也没在京城过上几天舒坦日子。
“好在如今鞑子可算是都服了，啊，太平日子、奢靡荒废，爽。”
313
叶修不是想听这个的。
他是想知道皇帝是为什么和这么多人保持感情关系的。
结果他听了一段张佳乐将军发家史。
314
就在叶修默默掐死自己心里那点子好奇心的时候，张佳乐轻叹了一口气。
他换了一个恍惚缥缈的口气，轻轻地道：“不过，我是一直都挺喜欢他的。虽然我俩都是乾，虽然还没到非他不可的地步，虽然他走了我也没多舍不得，不过……一想到自己顶着‘贵妃’的名头，我就挺开心的。”
315
叶修转头看过去，刚好看得到张佳乐眼里的星光。
张佳乐正好也转过来，两人四目相对，张佳乐便笑了。
他道：“不过现在你才是皇帝了。所以陛下和我、陛下和黄少天、陛下和其他什么人怎样，你其实都不用关心。
“不要觉得陛下是把他的身份给了你，你就要负责。你过你自己就好了，他早就找够了人替他管这天下，不缺你一个。
“至于宫里宫外的妃子……不瞒你说，蜜里调油干柴烈火劲儿都早过了，多半是想走的。因此，虽然王杰希和喻文州走了，但真的和你没关系。你也别放在心上，喜欢谁就去喜欢，不用想太多。”
316
叶修听完他絮叨，倒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心力一轻松，那股劲儿倒又上来了。
叶修心里也觉得奇怪，按说他和皇帝一样二十八岁，早不会像毛头小子一样容易冲动。之前也不是没和苏沐秋、方锐在一张床上睡过，都没这反应啊……
他心里正犯嘀咕，却听见外面舒小宫女的声音：“敢问陛下，今日可要上朝？”
317
叶修茫然：为什么今天突然问这个？
一般都是舒小宫女直接进来叫自己，叫醒了就帮他换行头上朝，叫不醒就出去通知取消，即便有别人留宿了也雷打不动，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全都不大正常？
叶修换过内衣，更衣上朝，却不知为何，总觉得身上有点热。
而且看到第一排的周泽楷、孙翔几个熟人的时候，突然觉得他们比平时好看了。
这种奇怪的感觉在他下了朝，回去的路上看到方锐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318
虽然他以前和以前的方锐是纯正的队友情谊，但毕竟在这里两个人都睡过了，因此叶修总觉得，和方锐的关系亲密得有些过分，还有些尴尬。
但是，方锐的确是唯一一个让他觉得是“自己妃子”的妃子。
因此在见到方锐的时候，叶修突然有了一种不可言表的冲动。
319
方锐便看到一心想着玩的陛下在自己面前停下来，勾起一个很是勾人的笑容。
诚然方锐不是好色的人，但试问，这世间有谁不喜欢美色呢？
因此方锐走了上去，笑嘻嘻地伸手去摸叶修的脸，结果被叶修抓住了手。
320
两个人就在皇宫大内的路上互相玩了一会儿手指头，直到叶修手腕内侧那一点暗红的斑点印入了方锐的眼底。
方锐道：“嗐，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招摇，合着是雨露期[4]来了。”
[1] 这是我的杜撰，我也不大清楚宫中上菜的盘碟是有制的一套，还是根据上什么菜决定。有知道的麻烦说一声，谢谢。
[2] 理论上最讲究的筷子是象牙的，如《红楼梦》里刘姥姥就用过，不过因为“纣作象箸而箕子怖”，总觉得皇家特别皇帝会避讳一下象箸，所以就用乌木了。
[3]因为本文使用的类明朝背景，那个地方论理应该叫朝鲜，不过这样……我总觉得不大友好。
[4]好久以前写到的设定了，不晓得大家还记不记得，可见于第41段。雨露期可使乾“兴致”高涨。
321
叶修本来对这个世界“乾坤元”的情况就不大上心，听到方锐说出“雨露期”三字，很是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过来，才一卡一卡地道：“哦……雨……露……期……来了啊。”
方锐“嗯？”了一声，挑挑眉毛，故意地道：“所以你想……”尾音如丝如缕、似断非断、意味深长。
叶修突然陷入了茫然。
已知他现在兴♂致高涨。
已知他和方锐早就进行过了皇帝和妃子之间合理合法的深入交流。
已知方锐现在很闲。
已知他现在很闲。
已知他已经通过实践证明了自己对男人不无兴趣。
已知……
322
求：他现在该干什么？
323
若是换了什么贪花好色之人，这问题势必没什么好纠结的。
但问题就是……叶修他……不好色啊。
老叶同志，年近三十，不近女色、不近男色，只要提供给他充足的电、食物、香烟与配置足够（要求还不很高）的电脑、鼠标、键盘、耳机，再辅以一张床，他就可以快快乐乐地过上……十多年。
324
只是这里并没有游戏可以打，并没有电脑可以用。
老叶本来就站在了斗神生涯的丁字路口：左转朝政，右转后宫，而他真正想要直行走的那条游戏之路，已经被空气墙封得严严实实了。
他一直都没想好该要往哪边走。
325
张佳乐说：“你过你自己的就好了。”
苏沐秋说：“你别跟那狗皇帝似的，腻了就断。”
方锐说：“所以你想……”
叶修忽然就做了决定。
326
他眉头一展，冲方锐笑了。
他此番笑容不再是往昔的事不关己简单随性，打从心底里往外显出“哦这样啊”的疏远感，好似他整个人都不过是世上一个过客，不必想如何待人接物，不必与人交心，反正总有一日他要离开的，反正他也不是此处人氏。
但此番，他的笑容变了，落在方锐眼里，就好像什么无形屏障被打破了，叶修从一丈开外来到了他眼前近在咫尺之处。
327
叶修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冲方锐也“嗯？”了一声。
尾音余韵悠长，意蕴颇深。
更不必说他的笑容，明明只是展颜一笑，却不知是因为眉眼还是鼻唇，偏偏带了一股子勾人的意味出来。
也或者，只是因为他是叶修？
328
肩并肩迈入乾清宫的刹那，叶修和方锐都清晰地意识到，一场没有硝烟与血腥的战斗开始了。
究竟是方锐先抵挡不了荷尔蒙的诱惑？还是叶修先服从于蠢蠢欲动的身体本能？
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了。
因为张佳乐还没有走。
或者说，他走了又回来了。
329
“臣张新杰，参见陛下。”正二品的朝服，一板一眼的动作，严谨正经的声音，淡然平静的表情。
张新杰这样的人，完全有能力灭杀所有人心中的任何火苗。
毕竟燃烧，究其本质是一种熵增的行为。
而张新杰，是自带熵减BUFF的那种人。
330
人形自走减熵大佬此来定有要事。
张佳乐道：“听闻方院使奉旨外出寻药，我担心宫中没有御医，刚好新杰医术过人，大漠安稳，他近年也不必出征，于是便举荐他来当太医院院使。”
331
所谓“奉旨寻药”云云，自然是一通胡扯。不过是因为当初王杰希玩了一把空穴来风，区区几下就把半点不熟的喻文州和方士谦联系到了一起，眼看下一步就是把叶修的冕旒从鎏金的说成翡翠的，大内总管魏琛犯愁了。
他魏琛从来只玩阴的坑人顺手，这波被迫防御实在吃不消，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人送出了宫。
果然，天都没黑，甚至不用人接应，方士谦就自动自觉地跑回了微草堂。
后来魏琛去请示了叶修，就搞出了“奉旨寻药”这么一个幌子，来遮一遮被皇后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丑。
332
此事并没什么可特意遮掩的，因此消息稍微灵通一点的人都知道真相，当然也知道方士谦是不可能回宫了，于是忠君爱国颜控晚期如张新杰自然就成了新任太医院院使的不二人选。
但张佳乐和张新杰对叶修的情况也是心中有数，因此便一起进宫，准备和他解释一下补补课，不想叶修竟然和方锐一起回乾清宫，也就使得张佳乐一肚子腹稿作了废才说了一句便卡住了。
333
叶修于是很自然地道：“哦……那就辛苦新杰了。”
张新杰自然也要打打官腔：“为陛下尽忠乃是微臣分内之事。那臣便去太医院交接了？”
叶修刚要点头，就被方锐打断了：“张尚书，呃，张院使，太医院还要多劳你整顿整顿，自从我二哥那个不省心的出了宫，太医院越来越散漫，连平安脉都不请了。”
334
方锐的本意乃是让张新杰知道太医院不好管，知难而退。毕竟张新杰是出了名的严谨讲究，他来进宫，难保不会推行养生，搞个“不能吃不能喝不能穿不能戴不能挂不能用”的清单来。
方锐可是立志要在后宫奢华散漫地过活一辈子的。
335
但是大家都知道，张新杰若是能畏于困难，他就不是张新杰了。
平行宇宙的张新杰能在一支不契合自己战术风格的职业战队一打七个赛季，这里的张新杰能在西北边境打到漠南无王庭。
张佳乐会犯懒，打完西北就预备好在京城过“奢靡荒废的太平日子”。张新杰可没这么好养活，半个月不干活只怕就憋出毛病来了。
太医院不好管？
哈哈。
336
张新杰直接道：“竟有此事？不知宁妃娘娘近来身体如何？”
身体如何……咳。
饶是方锐这般厚脸皮，一时半会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毕竟因为这种事情搞得自己腰酸背痛、四肢乏力……也未免显得自己……太虚了点。
因此方锐很是迟疑了那么一下，才道：“尚可。”
337
文绉绉的话语立刻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认真严谨的张新杰道：“可否容臣诊诊脉？”
这自然没什么可拒绝的。于是方锐便在桌边坐下，撩起袖子露出一截手腕来放在桌上。张新杰也在桌边坐下，伸手诊脉。
诊完一只手，又换另一边。
最后张新杰道：“宁妃娘娘身体不错，但有些体虚气弱，容臣写个单子，食补五日，便无大碍。只是近来三日，不宜行房。”
338
此言一出，屋子里除张新杰外三个人都一齐咳嗽起来。
张新杰倒是仍然淡然处之，甚至还想给叶修诊个脉。
339
叶修自然也答应了。
结果张新杰看了只看了一眼叶修手腕内侧的暗红斑点，又让叶修伸出舌头看了看，便道：“陛下正值雨露期，体内虚火上升，这一月须得吃得清凉些。此外，不可太过随意，以免伤了元气。”
叶修：“哦，这个我知道。”
340
张佳乐立刻把张新杰拉走了。
我的天，人家两个已经携手走进了卧室，你居然说什么“不宜行房”？
敢不敢再煞风景一点？
341
虽然永远严谨认真的张新杰煞了风景，但对于叶修和方锐而言——
强调：叶修和方锐。
你觉得他们会为了区区“不宜”两个字而放弃找乐子吗？
342
他们试图按照并不存在的原计划开始互撩。
但非常遗憾的是，在心理压力=0，其他人=0，雨露期=1，面对雨露期经验=0的时候，叶修并没能成功把持住自己。
虽然对于老叶同志而言，他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自己很热。
因此，他开始解腰带。
顺带看了方锐一眼。
343
漫不经心的炙热眼神成功击溃了方锐那点‘要面子’的意识。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方锐本人不怎么要面子。
总之他们一起栽进了龙床的帐幔。
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对象。
但当换成叶修本人而非皇帝的肌肉记忆来掌握主导权之后，这一次的皇帝与嫔妃之间的正常交流，就完全不是那个样子了。
344
“我去，你轻点！”，
“轻点！”，
“啊……轻点……”，
以下省略若干不合法，不是，不文雅的表达形式。
我们无从得知叶修是否能听见方锐在说什么。
毕竟新手，出什么样的BUG都是有可能的。
345
总之，等到叶修最后心满意足，餍足地眯起眼睛，把方锐搂进怀里的时候，方锐已经连骂他的力气都没了。
方锐张口：“你听不见是怎么的……”
不仅很哑，还带着哭腔。
鼻音软软的。
虽然这并非方锐的本意，但叶修还是忍不住开始内疚。
346
“……你喝水吗？”叶修试图表达自己的关心。
方锐哼哼唧唧地“嗯”了一声。
叶修理顺了缠成一团的帐幔，成功钻了出去，倒了一杯凉茶。
因为缺乏喂水的经验，他十分顺手地倒到了八分满。
347
虽然叶修手法极稳，把茶杯端起来在离方锐嘴一尺的地方往下倒，细细的水流可以直接落到方锐口中。
但遗憾的是方锐并没有那个好好喝水的力气。
而当他发现叶修倒得比他喝得快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再加上叶修听他嗓子哑成那样，特地没有拿小茶盅，反而端了个大茶盏……
方锐被呛到了。
他忍不住咳嗽了两下，茶水就从口中漫出，打湿了他整个下巴和脖子。
348
叶修与方锐面面相觑。
心里都是同一句话：“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一定是会饿死的吧。
诶，等等？
349
方锐终于想起来，虽然自己无权无势的，但是面前这个，可是九五至尊！
饿不死的饿不死的。
呼……好开心。
350
不同的是，叶修并没有想起这一点。
作为一个经常从半夜睡到中午的游戏宅，虽然在兢兢业业的舒小宫女的“请示”下已经编译好了生物钟，但毕竟还没有彻底完成整个调试过程，因此，叶修依然缺乏作为皇帝的自觉。
就好比如说此时此刻，叶修完全没有意识到，只要他抬高嗓音喊上一句上一句，就会有一群受过全方位训练的人进来，替他解决这个问题。
351
好在，虽然叶修本人缺乏经验，但是这次他也没有被下药。
神志清醒的叶修有效规避了潜在的漏洞，因而这次的表现还是相当稳妥的。
不信你看方锐的测试结果——
呃……至少没有什么后遗症。
352
在方锐凉飕飕的眼神下，叶修冷静地拿被子角给他擦了擦下巴。
然后叶修看了看被茶水洇湿的褥子，试图把方锐抱到干的地方去。
可惜他抱不动。
最后方锐是被他推过去的。
353
方锐实在没力气，拽过枕头垫在脑袋底下就睡了。叶修却突然打了个激灵。
……
354
“你和方锐睡了，关我什么事？”苏沐秋毫无同理心。
或许这可以算有同理心？因为叶修其实也这么觉得。
他诚恳地点点头：“是没你的事。但是我总要找个地方待着吧。”
苏沐秋打了个哈欠：“乾清宫有什么不好？”
叶修神色纠结。
355
金黄的阳光透过窗户打开的缝隙流进了屋子里，让人心生懒惰，苏沐秋忍不住柱着下巴在桌上眯了一会儿。
突然他全身一抖，想起了渺远的记忆角落里的一个事情：“不是吧，你现在还有那毛病……”
叶修“啧”了一声：“我也不大确定……”
356
那是十多年前的时候，他俩才刚认识。
苏沐秋从网吧捡了一个离家出走的少年。
该少年，游戏水平登峰造极，生活要求基本没有，却独独有一个奇怪的毛病——
不能和别人睡一张床。
357
那时候苏家兄妹没钱，只租得起一居室带狭窄厨卫的小破房子，唯一的房间当然是让给了妹妹住，苏沐秋就睡在外面客厅里的床垫上。
叶修加入这个家的时候，苏沐秋也没多想，毕竟是双人床垫，睡两个青春期的少年还是够宽敞的。
于是他第二天早上是在地上醒来的，身下垫着整条的被子。
叶修已经滚了一整圈，睡在苏沐秋昨晚入睡时那半侧。
358
苏沐秋本以为是叶修睡相不好，因此也没有什么办法，只是单纯地说“你再这样信不信我给你绑起来”。
可是，有一天晚上苏沐秋通宵刷单，叶修却睡得安安生生，宛若cvwaitkey()一样没有任何动作。
再进行了几次观察，苏沐秋也就明白了：
这厮纯粹就是领地意识过剩，一旦在睡眠中察觉到身边有另一个活物的存在，就会不择手段地把对方清除出去。
359
叶修补充道：“这些年都没再和别人一起睡过，就把这事给忘了。昨天晚上和张佳乐挤了一宿，也没把他踹下去。不过方锐身上不舒服，我还是有点担心睡着了再把他给打了。”
苏沐秋托着下巴听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叶修，你是不是喜欢方锐啊？”
360
叶修道：“你先定义一下喜欢。”
361
苏沐秋嘛，大家都知道，十五岁就自学成才，会写外挂。（小声BB：求大佬教教我）
那么他当然对于typedef、#define这些东西略有所知。
他也就十分清楚一个定义原则：若把A定义为B，那么B在代码里，一定要能编译通。
于是苏沐秋答道：“喜欢就是打荣耀的时候的热血澎湃、心潮汹涌。就是断电的时候的抓心挠肝、上蹿下跳。正所谓‘平生那啥相思，那啥相思，那啥相思’，嗯，对，就这样。”
注：原作为徐再思《蟾宫曲·春情》：“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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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非常了解苏沐秋的知识范围，因此他也没有跑去在意苏沐秋“啥啥啥”的乐府水平，只是抵着下巴问出了另一个颇有深度的问题：“但我喜欢荣耀，一方面是因为这款游戏操作性很高，能让我发挥我的操作实力，另一方面是因为它能满足我的求胜欲望。可我喜欢一个人……我是喜欢什么呢？”
苏沐秋脑子都不用过，张嘴就来：“一方面喜欢这个人有趣，能让你感受到生活别样的乐趣，另一方面喜欢这个人能满足你的，欲望。”
叶修想打他一顿。
你自己摸着良心说：你这叫不叫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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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苏沐秋及时意识到了这话说的不对，冷静下来一想，他发现自己掉进了叶修的逻辑陷阱：“古语有言，当局者迷。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是不可能知道你喜欢对方什么的。”
叶修开始攻击他的理论：“古语又云，旁观者清。你又不喜欢ta，你肯定就知道了。”
苏沐秋拍桌子：“你的事，你都不知道我要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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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宫里空气都僵硬了一瞬间，然后叶修提议：“不如我们还是用经验主义方法寻找结论吧。”
苏沐秋道：“好。”
苏沐秋捋顺了思路，道：“设你喜欢一个人，你与ta接触的时候会很兴奋、很激动。”
叶修仔细思索了一下：“过。”
苏沐秋继续给出定理：“设你喜欢一个人，你在见不到ta的时候会情绪低落、坐立不安。”
叶修思索片刻：“过。”
苏沐秋开始自由演绎：“设你喜欢一个人，你在想起ta的时候会变的更开心。”
叶修尝试了一下，摇头：“没有。”
苏沐秋有点编不出来了：“设你喜欢一个人，你会嫉妒ta身边亲近的人，特别是你的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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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抬眼，眼神微微一亮。
苏沐秋心领神会地微笑。
可以试一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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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们开始设计实验。
第一步，寻找一个方锐身边亲近的、叶修的同性。
那么，他们是要找一个乾呢？还是一个男人呢？
“……好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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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万幸，在他们实践之前唐柔来了。
披甲佩刀的御前将军单膝跪地，战甲和青石地面相撞，发出一声清响。双手抱拳，嗓音干脆：“启禀陛下，皇后求见。”
深宫之中，论理只有宫女和太监这等登记造册了的才能自由行走，如唐柔这样的御前侍卫，几乎都是在乾清宫等宫殿轮值——后宫有其他侍卫看护——，而他们唯一进后宫的可能就是：事情太急了，宫女小碎步太慢，需要侍卫轻功飞过来。
这个道理叶修虽然不懂，但好在苏沐秋懂，立刻告诉他：“有急事。”
叶修也有点茫然，只好对唐柔道：“边走边说吧，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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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希突然来访，并没进后宫，而是在御书房等着。御书房离承乾宫之隔一堵墙，但若是不翻墙就会十分绕路，因此唐柔是直接翻墙过来的。
唐柔简单回复道：“娘娘说详情只能告诉陛下，只告诉臣等说是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令臣即刻回禀陛下，不得延误。”
因为叶修之前随口一句话，王杰希算是奉旨外住，因此唐柔等人依然是按照皇后之礼对待王杰希，自然也就听命行事。
叶修道：“成吧，那咱们过去。”
唐柔问道：“请问是走路，还是翻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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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就很尴尬了？
叶修本人他，不会武啊。
即便皇帝本人是能打赢黄少天的高手，留下了许多肌肉记忆，但，从平地跳上一丈高的墙，显然，是个肌肉记不住的复杂操作啊。
即便它不是，叶修也不想现在验证一下。
最关键的是，叶修他不知道皇帝会武啊。
“走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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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围墙那边又越过来一个人。
年轻俊秀，武艺高强，正是邱非。
邱非行礼，道：“皇后娘娘说事态紧急，命臣过来请皇上过去。”
……怕是不跳不行了。
叶修道：“那成吧，邱非你拉着我过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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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面一时凝滞下来。
唐柔心直口快：“陛下，您的功夫……”
叶修不慌不忙：“太久没用，忘了。”
唐柔都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他，一个月前您还和淑妃在练武场对练了三个时辰……
但是毕竟九五至尊，金口玉言，皇上说忘了就是忘了，因此唐柔只好和邱非一人扶住一边肩膀，带着叶修翻过了墙，落到御书房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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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希就在门口等着，见了叶修边行礼便道：“参见皇上。臣斗胆请问皇上一句，近来坤宁宫可有其他宫的人进入？”
语速飚得贼快，叶修差点以为面前这个是黄少天。
叶修道：“应该没有吧，反正我是不知道……小唐，你去坤宁宫问一下。”
唐柔领命离去，王杰希依然眉头紧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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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问道：“怎么了？坤宁宫里有什么？”
王杰希冷静了一下，道：“有一座摆件，乃是海上绛树的树根雕的，有股香气。这香气本来也没什么，可秋日干燥，太医院往往会提醒各宫炖些梨汤喝。绛树根与梨相冲，喝了梨汤的人闻见这股气味便有伤身体*。这摆件是今年开春时我收到的礼物，也没和别人提过香气与梨相克的事。本来想到秋天便收起来，结果出了宫。今日才想起来，担心出事，就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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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唐柔已经走了一趟坤宁宫，回来禀报道：“自从娘娘出宫后，并无外宫之人进过坤宁宫。”
王杰希这才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叶修却觉出几分不对：“你怎么不问问，坤宁宫的人有没有吃过梨？”
王杰希面不改色：“他们不会被伤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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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追问道：“你这树根会伤到什么？”
王杰希面色一僵，道：“只会伤到乾的……身体。”
叶修越发觉得不对劲：“具体哪儿？”
王杰希道：“海上绛树的气味与梨相遇，会对乾的房中术……不大好。”
话说的虽然委婉了点，但其实依然很容易听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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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不知道该说什么，幸好王杰希也知道这桩事从头到尾都显得有点不靠谱，立刻道：“微草堂尚有许多事情，臣先行告退。”
叶修点点头。
王杰希行礼后，又想起来一事，对唐柔道：“还有劳唐将军通知我宫里的人一声，把那尊石榴根雕收起来，换点别的。”然后就此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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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观了全称的唐柔唯有默默点头。
石榴寓多子，却偏偏是拿这么种树雕的……
实在是，令人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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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舒小宫女迈着小短腿趋而入，道：“启禀陛下，皇贵妃令奴婢传话，他已去乾清宫探望宁妃娘娘。陛下这边事情了结后，不必再去承乾宫了。”
叶修点头，对唐柔、邱非二人招呼一声，道：“走，回乾清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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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一路晃悠回乾清宫，还没进内室就听见苏沐秋大叫道：“来人啊，宁妃恃宠而骄以下犯上了，快来把他摁住！”
邱非下意识地看向叶修。
叶修憋不住笑了：“苏沐秋扣帽子倒是挺溜。”
邱非只好看向唐柔。
唐柔面不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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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非之前在羽林军里，一心练武，近几年才调在殿前当值，对各宫嫔妃的性子并不了解。唐柔却不然，她从皇帝还是太子时便随侍左右，对皇帝和苏沐秋再了解不过——他们俩的话若是认真听，一定会出事的。
就比如眼下这句“苏沐秋扣帽子倒是挺溜。”，若是别人听了必然觉得皇贵妃要失宠，但，真正的含义往往是“好玩，有趣，真有意思。”
*：该理论灵感来源于《倚天屠龙记》。
讲一个与剧情无关的小故事，主角是我，和我一个去了(feng)数(ren)院的朋友，我们称他为P吧。
P同学宣称定义自然数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事情。
我声称不是。
P同学要求我给出简单的定义。
我表示：我们离散课上就用集合论定义了，0是空集，1是……
P同学表示：去你的吧。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离散数学真的不是数学。
（考虑到不学计算机的同学很可能看不懂这个段子，因此虽然注释比正文长，但我还是顽强地要给你们一些补充：
离散数学，是计算机相关专业上的一门专业课，授课者是本专业老师（对，不是数学系老师）。我们本学期的内容叫做《数理逻辑与集合论》，从集合论定义自然数，是我们上课的内容，这个不用怀疑。我们集合论的内容还包括证明以下式子：2+4=4,3*2=6,3^2=9,0^0=1。
上离散数学主要干什么呢？学习语文。这门课有无数的定义、定理、证明，全等着你去记忆背诵并默写。
它又被历代学子们亲切地称作《离散语文》和《离散玄学》。
这和我数院的朋友有什么关系呢？因为学过数学的朋友们都知道，数学上不这么定义。对于数学专业而言，这一套是一个“非常自洽但没有半点用”的理论，原因很简单：现代数学系统不是建立在集合论上的。
所以，离散数学不是数学。
Q.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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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不紧不慢地迈步进去，笑道：“你俩玩得挺开心啊。”
在龙榻上互相挠痒痒的苏沐秋和方锐停了手，苏沐秋跳下了穿上鞋子，伸了个懒腰，道：“日长生倦，这阵儿真的太无聊了。”
叶修问：“你想出去？”
苏沐秋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方锐，道：“不急，我可以先玩方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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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翻了个白眼给他。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叶修觉得心里哪里有一些……不太自在的感觉。
嗯，或者说——
不大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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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躺在厚厚的床帐里睡懒觉的苏沐秋就被打扰了。
九五至尊穿着朝服，一把拽开帘子，毫无善心地让苏沐秋被明灿灿的朝阳晃醒，然后径直坐在了桌边。
苏沐秋皱紧眉头，抬手捂住眼睛：“咋了……？”
叶修不说话。
苏沐秋又问：“你怎么起这么早……？……”
叶修还不说话。
苏沐秋不问了，他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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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沐秋这次是被晃醒的。
“够了！”苏沐秋勉力从床上坐起来，往里挪了挪。
他盘腿坐好，伸手撑住自己的下巴，拍拍前面的空当：“坐，说。成了吧？”
叶修坐到他面前，神志清醒毫无睡意，怕不是还去上了个朝，道：“……你还记得咱来昨天聊的是什么吗？”
苏沐秋勉强睁开眼睛，点点头：“你喜不喜欢方锐。”
叶修点头，道：“我应该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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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沐秋终于完全睁开了他那双大眼睛。他傻愣愣地看着叶修，立刻回忆起了昨天谈话的全过程，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的？”
叶修十分诚实：“我做了个春梦。”
啊？哦。
哦……噢！
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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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沐秋自认是个好人，因此他没有直接把叶修踹下去，而是问道：“那你来找我干什么呢？”
叶修咬紧牙关，居然，居然，居居然然——
脸红了。
苏沐秋觉得这个梦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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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终于说话了。
他说：“梦里，不止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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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沐秋第一次希望自己和叶修的默契没有这么好。
他抱着一丝希望问道：“加上你，两个人？”
叶修看着他，眼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别装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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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到底几个人呢？”苏沐秋问。
“不知道，”叶修抿抿嘴唇，“做梦做到一半，吓醒了。”
苏沐秋知道后面还有话。
叶修道：“现在能想起来的，除了我本人，还有四个。”
苏沐秋惴惴不安地道：“没有我吧……”
叶修无可奈何地道：“如果有，你觉得我还会来找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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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这个问题……
两秒后，他们同时说道：“你/我会。”
过过过，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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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无论如何，他们都不想再聊这个梦了。
叶修道：“我来找你主要是想问，我要告诉他吗？”
苏沐秋完全没过脑子，道：“这还用问吗，当然……等等，慢着，我捋一下。”
苏沐秋大大难得茫然：“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们俩已经在一起了，所以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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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认认真真地等着他的结论。
苏沐秋认认真真地给出了他的结论：“你随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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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差一点就打起来了。
之所以没有的原因是他们都觉得自己打不过对方。
叶修知道自己是战五渣。
苏沐秋知道皇帝即便是肌肉记忆都能打十个自己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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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叶修道：“我现在该干什么呢？”
苏沐秋道：“爱干嘛干嘛……我要睡觉。慢着，我有主意了。你找方锐去。”
叶修道：“我找他干什么？”
苏沐秋道：“爱干嘛干嘛……慢着，有了。你们去聊聊天吧。”
叶修道：“认真的？找他聊天？”
苏沐秋点头道：“聊聊天，就方便发展感情了。”
他在心里道：“好，这个状态非常棒，保持。管他是真是假，我自己都信了，叶修一定也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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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半信半疑地离开了。
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出了承乾宫的门，后脚苏沐秋就在里面开始嚷嚷。
“来人！把门闩上！不管谁要进都说我身体不适，要静养！”
然后倒头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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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满腹疑窦地沿着红墙黛瓦走到了方锐的住处。
在勤快的王杰希、喻文州等一一离开后，显然后宫里只剩下赖床的那一派了——
后宫里只有方锐和苏沐秋，他们都赖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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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人为弄醒他。
倒不如说，看方锐睡得那么香，四更天惊醒的叶修也困了。
他打了一个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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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哈欠。
……
第四个哈欠后，叶修脱了外衣蹬了靴子，爬上方锐的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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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后，方锐醒了。
他有点懵：我在哪儿？你在哪儿？我和他怎么睡在一张床上？
他记得清清楚楚，昨天晚上他本来想留宿的，结果叶修表示他可以离开了。
所以……为什么叶修会出现在他床上？
400
方锐伸出手指，大逆不道地戳了戳天子的脸。
没动静。
继续戳。
叶修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