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定
碧澈:女,九尾花狐,清纯秀丽,天赋中等,下青丘找父母,十六岁。
紫苏:女,九尾花狐,向往纯真美好的感情,十五岁。
枫香:女,九尾花狐,一心想要入朝为官,变幻成男人,十七岁。
姜茹:女,人狐混血,姜二小姐,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美丽脱俗,十五岁。
姬清:男,人狐混血,一直为身上时灵时不灵的特殊力量苦恼,十九岁。
姜柔:女,人族,姜大小姐,身体病弱,碧澈内定的嫂子,十八岁。
姜涣:男,字元澜,月季妖,姜家管家,曾被姜茹救过,人形二十五岁,道行三百零二年。
姜昌频:男,人族,姜家老爷,精明,偏爱姜茹,四十岁。
雾冉:女,一尾青狐,雾绵双胞胎妹妹,姜茹母亲,三十七岁。
雾绵:男,一尾赤狐,碧澈之父,三十七岁。
谢莲:女,人族,碧澈之母,三十五岁。
萍暮:男,两尾青狐,干脆爽利,擅长剑法,受花子期之邀下山,六十九岁。
花子期:男,蓬莱掌门,五十一年前与萍暮不打不相识,交好,七十二岁。
紫菁:女,八尾花狐,天赋绝佳,沉迷医学,不专心修炼,十七岁。
竹沥:女,六尾青狐,天赋上等,青丘丹房管理者,嘴硬心软,九十五岁。
妩:女,四尾赤狐,美若天仙,最喜欢玩弄别人的感情,却栽在了杨思身上,三十四岁。
惜芽:女,五尾赤狐,妩的妹妹,天真懵懂,凡事全靠姐姐,三十三岁。
杨思:女,官家小姐,天真烂漫,天生重病,药石罔效,只有九尾狐心血可救,十四岁。
云超:男,一尾紫狐,喜欢用狐狸的模样行走山林,一百零五岁。
襄白:女,三尾金狐,天赋绝佳,一直以修炼成九尾白狐为毕生目标,二百三十八岁。
梨煌:男,九尾黑狐,天赋极佳,襄白的青梅竹马,认为修炼过犹不及,二百四十五岁。
花容:女,两尾黑狐,冰雪聪明,青丘长老,一百九十二岁。
南沅:女,七尾白狐,传说级的人物,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四百六十一岁。
正文
第一章 青丘狐国
青丘之国,《山海经·南山经》中有载,其中有一句“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说的,便是青丘狐了。
青丘之国,便是青丘狐之国。当然,说是狐狸,其实也不大恰当。青丘狐有纣王那时,女娲派遣灭商的九尾白狐苏妲己血脉,因此模样上与狐狸极其相似,故名青丘“狐”。可实际上,青丘狐却并非狐狸,而是一种上古异兽。
上古血脉,不能以常理度之。寻常狐狸,若在机缘巧合下开了灵智,知晓修炼之法,那么必然要在山中避世清修少说百年,修为圆满后,熬过雷劫,成地仙之体,可以化人。而后积攒功德,功德圆满后,方可飞升天界,位列仙班。但青丘狐却是生来即可化人,随着修炼,寿命不断增长。至于修炼究竟如何步骤,我一一说来,未免单调,此刻正巧青丘中小狐狸学到此处,不如我引诸君过去,一同听一听。
青丘在虽说在基山之东,箕尾之西,但早千年前就有精于术法的祖师布下大阵,令其与世隔绝。因此虽在九州之上,却也堪称人间之外的一处洞天。山南多玉,琳琅满目,山北青雘,居有灌鸟。又一泉水,源于山巅,汩汩而下,在一处平地上汇成一湖,再慢慢流出,湖中有鱼身人面的奇鱼,若在阳光下俯视水面,便可看到一条条暗沉的红色。
好比眼下,时节正是初秋,空气还有几分燥热,风却还和顺,划过泛着微微涟漪的水面,摇动枝头碧绿的叶子。水潭不远处,百丈高的参天橡树下,坐着五个少年,其中一个身着翠绿衣裙,十五六岁模样,容颜清丽的,正手持白玉简,娓娓读来:“一等白狐,二等金狐,三等黑狐,四等紫狐,五等青狐,六等赤狐,末等花狐,每一等,初一尾,修至九尾,渡一劫,升一等。”
念罢,她偏头看向着浅黄衫子的少年,声音清脆,问道:“梨煌哥,这渡劫是什么意思啊?”
那名唤梨煌的少年看起来二十三四岁模样,相貌平平,眼睛却内蕴精光,一股沉稳气度,答道:“心劫。咱们青丘狐有妲己娘娘的血脉,可算是她的传人。女娲娘娘曾派妲己娘娘迷惑纣王,覆灭殷商,因此对于我们青丘狐,迷惑术和幻术都是必修的,练习这两种术法,最好方法是游历人间,像妩丫头那样人身和云超小子化作狐狸的办法都不错。当然,也可以不入世,渡雷劫……渡过九道天雷后,法力大涨,这两术自然也能提高,就像襄白……”
绿衣少女吓得直摇头:“襄、襄白前辈不怕雷劈,我可害怕,我觉得我还是下山进人世历练吧。”
梨煌叹气:“襄白一心想修成九尾白狐,嫌下山历练短则数年、长则数十年上百年太过耗时间,因此宁可挨雷劫,我还巴不得她愿意进人世,学学过犹不及的道理呢。”
说来也奇怪,绿衣少女叫他哥哥,叫襄白前辈,按理说襄白辈分当比他大才是。他言语中对那襄白却毫无敬意,俨然以兄长自居的模样。不过青丘中,青丘狐最多也就数十,因此无甚礼法,称呼自然也是随心所欲,不能以世俗常理度之。
那绿衣少女听了这句话,笑嘻嘻一拱手:“那就恭祝梨煌哥心想事成了。”
其他三个少女闻言也嘻嘻哈哈地一起拱手。梨煌想起襄白认真修炼的模样,不由头疼,从树下站起来,冲她们扬扬手:“去去去,都不想下山了是吧?好好修炼去,再有半个月就是中元,也就是三年一次的下山之日。你们四个里除了枫香都是八尾花狐,此番错过,便又是三年,你们愿意等?”
众少女一起摇头,只有其中一个身穿白衣,披着浅紫色袍子,鹅蛋脸杏仁眼,十八九岁模样的姑娘轻轻一笑,不置可否。梨煌见状,不由问道:“怎么,紫菁,你还真想钻研一辈子医术了?”
披着紫袍的少女紫菁微笑道:“岐黄之道有什么不好?在我看来,这可比什么情情爱爱、超凡入仙都有意思多了。”
言罢,紫菁理了理裙角,站起来说道:“我还要去找师父问一个方子,不聊了,中元之夜我去送你们。”
三个女子一起跟她道别。梨煌也抖抖下摆:“行了,我也走了,我得去试图拉襄白下山,祝我好运吧。”
绿衣女子和身边棕衣橙衣两名女子并不送他,只是相对而笑,梨煌也不恼,甩头便走了。
第二章 中元月夜
且说半月工夫转瞬即逝,这一夜圆月朗朗,正是中元节。青丘虽为人间仙境,四季如春,没有节气,但也耐不住山中修炼清苦,下山之期也算个节日,是以张灯结彩,颇有几分人间上元灯会之意。
上次那绿衣女子此番戴了些金银首饰,不复簪花绾柳,因此也有几分人间气息,不再是仙灵之态,黑发如瀑披在肩头,耳畔翡翠珥又添三分灵动,好似小家碧玉。
那棕裙女子站在她身边,与她嬉笑道:“碧澈,你这次要下山找父母,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碧澈摸着项上红绳,扯出一块玉佩来,对她道:“这个。按说青丘狐下山后与异族婚配,所生下的第二个孩子必须送回青丘,作为青丘狐修炼到九尾花狐,洗净异族的血脉才能下山。送回来的孩子,一般来说就和本来的家庭没有任何关系了,只是青丘狐族的一员。但是我父母却给我留了这个。”
那玉佩玉质粗糙,雕工却相当精细,二者丝毫不相称,边角上刻了个小篆的“澈”字,和花纹交织在一起,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这纹路没头没脑的,怪异之极。
碧澈对那棕衣女子说道:“这玉佩据说是阴阳一对,另一块在我胞兄手里。我一直特别想知道,我父母为什么要给我留这凡尘俗世之物,所以我一定要找到他们。”
说到这里,她又突然叹了口气,说道:“紫苏,我这么说,是不是显得特别没有狐仙的风度啊?”
紫苏嘻嘻一笑,道:“是。你就是为了这个才不喜欢变回狐形的?”
碧澈点头:“戴项链的狐狸总归还是显得很奇怪,对吧?不过,说起来,枫香去哪了?”
枫香便是那日的橙衣女子,她与碧澈紫苏同为九尾花狐,今日下山也有她一份,却不知道去哪儿了。
正说着,一个书生走了过来,那书生容颜俊美,穿着一身粗布衣服,手持一把折扇,绘着几朵金菊。走过来后也不避男女之嫌,径自往碧澈身上搂:“小澈儿,我这模样漂亮吗?”
碧澈也不推他,转过头去看,问道:“你是……你不会是枫香吧?”
紫苏也吓了一跳,走过去捏他的脸:“枫香你不是母狐狸吗?好端端的变成男人干什么?”
枫香化作的书生摇摇扇子,又啪地一声合上,道:“我要考科举,当大官,福泽天下百姓,青史留名,当然是变成男的方便了。当男人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项封。”
碧澈和紫苏对视一眼,均觉得只能由他去了。
这时候,南边忽然传来几声鼓响,算算已是今晚的第三通,三人忙向南边赶去。
南边都是森林,森林中央有一片草地,草地上稀稀落落长着几十个树桩,应当是将这森林中央树木伐去,以作会议之用。
树桩中最南边的一个比其余的都高出不少,上面坐着一只两尾的黑狐,正是青丘长老花容。
离得近的四个树桩上已经坐了狐狸,一只紫狐,一只青狐,两只赤狐,都是今夜也要下山的,离得远的地方还坐了七八只不到九尾的小花狐,都是跑来围观的。
三人在奔跑中化作原型,碧澈脖子上挂着玉佩,枫香嘴里叼着扇子,紫苏则是干干净净一只狐狸,三人身无长物,平时穿戴都是幻化出来的,也只有这点东西是真的了。
三只狐狸跃上花容旁边的树桩,第三通鼓刚好打完。
花容抬头看看周围,道:“子时已到,既然你们都来齐了,那我就开门了。”
青丘出去难,只有三年一次的机会,在中元月夜,月满中天的时候,由修炼到黑色的狐狸开门。进来却容易得很,没有生命的东西不费吹灰之力,有生命的东西只要有青丘狐引路便能进,实在不行,拿着青丘狐的信物闯过护山的阵法,也可以一试。
随着花容作法,广场上空也出现了一个黑洞,花容待黑洞稳定后点点头,道:“都去吧,好好玩,别哭着回来就行。”
然后又转向碧澈、紫苏和枫香,道:“三年后的立秋,是你们三个的成人礼,到时候务必回来,这可不是贪玩的事情。”
三只狐狸都乖乖点头,然后依次跳出了青丘。
青丘地处西北昆仑,出口却是瞬息万变,碧澈三人才在黑洞里化作人形,就被扔到了不同的地方。
碧澈眨眨眼睛,分辨出自己在一个小巷深处,她摸摸头发,走了出去。
街上并不十分热闹,只有一群孩童拎着灯笼嬉闹。碧澈忽然听得一个声音说道:“快去看,姜二小姐出来放河灯了!”
接着一个房子里忽然涌出许多少年公子来,个个一副潇洒不凡的模样,向同一个方向跑去。
碧澈心下觉得有趣,便跟在他们身后,也过去了。
河边比大街上热闹得多,有数不清的人,大多都还年轻,手里抱着河灯。也有数个摆摊卖糖人、鬻河灯的,碧澈顺手卖下一盏莲花模样的河灯,向老板打听道:“大叔,那位姜二小姐是谁啊,怎么他们一听她的名字都那么激动?”
那老板哈哈一笑:“小姑娘,新来的吧。这姜二小姐,可是全洛阳城第一美女,不光知书达礼、家境优渥,还心地善良,全洛阳城没一个公子哥儿不想把她娶回家的。”
美女?她还能美过妩姐姐不成?
碧澈面上答谢,心底却甚是好奇,拎着河灯就往人头最攒聚的地方去了,路上几次三番被人墙挡住,都只能使个小法术挤过去,将将到了第一排,却大失所望。
这哪有什么姜二小姐?只有一艘挂满纱幔的画舫,一个女子穿着粉裙、戴着面纱,贊着一支挂珠钗,除了双手外,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坐在船头,向河里放一盏蓝色的河灯。船内另站着两个女子,一般穿着打扮,都捧着托盘。一个托盘里放着一个壶、两个杯子,一碟糕点,另一个却被一块浅黄色的缎子盖住,看不出端倪。
当然,也是碧澈有法力傍身才看的清楚,常人眼里最佳也只能看出画舫还里有两个姑娘罢了。
画舫走得不疾不徐,到了前方一座桥却停下,一个贵公子模样的人走了上去,画舫又顺水开走了。
人群中开始议论纷纷:“不愧是姬公子,和姜二小姐姑表之亲,如此关系才上得姜二小姐的画舫。恐怕将来,也只有姬清公子,才能抱得美人归吧。”
“这位姬清公子到底是谁啊,凭什么能娶到姜二小姐?”
“姜大小姐的生母生她的时候难产而死,后来姜老爷续弦,续的就是姬公子的亲姑姑。这姜二小姐和姬公子可不就是姑表之亲,两人青梅竹马关系好得很,成婚不是早晚的事情吗?”
“是吗,可我怎么听说姬公子一心求仙问道,对这些事情都不感兴趣的?”
“兄弟你有所不知,姜家就两个女儿,要是不嫁给姬公子一个,这么大的家业岂不是都要送到外人手里吗?”
碧澈无心听他们嚼舌头,自己找了个地方放河灯,心思却飘远了。
姬清?我怎么觉得他那么熟悉?眉眼、举动、甚至他嘴角温暖的笑容……
碧澈从领子里掏出那半块玉佩来,伸手摩挲着。
我哥哥,是他吗?
虽说入人世历练,法术用得越少越好,但这件事实在让碧澈耐不下性子来。
明天吧,碧澈打了个哈欠,明天晚上我去看看他脖子上有没有玉佩。
第三章 姜大小姐
碧澈不通人事,平时都是变回狐狸找个背风处睡上一宿,如今到了城里,想想花容长老三令五申人间只有一尾狐,碧澈也怕睡着之后变回九尾,只能以人形在墙角睡了一宿,醒来之后却发现有碗馄饨和一双筷子摆在面前,碧澈一闻就饿了,端起来就吃。
一碗馄饨十个,碧澈狼吞下去五个,才发现刚刚碗下压着张纸条:若走投无路,可来姜府。
姜府?就是给我买馄饨的人吗?昨晚实在太困,碧澈都忘了人间还有客栈。
碧澈也没想到居然有人心这么善,青丘狐向来都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碧澈决心去谢谢人家。
她站起来清了清身上的灰,把碗还给不远处馄饨摊的老板:“老板,跟您打听一下,这碗馄饨是谁给我买的?”
那老板是个中年男子,五短身材,收好碗,答道:“姜府大小姐。大小姐今早坐轿子去上香,刚好看到你在墙角睡觉,看你可怜就给你买了碗馄饨。”
碧澈笑得眉眼弯弯:“谢谢老板。那你知道大小姐什么时候回来吗?我想当面谢谢她。”
老板摇摇头:“不知道,大小姐佛心诚得很,每次去上香都得下午才能回来,你在这儿等怕是来不及。她去的是白马寺,你可以直接去那里找啊,这条路走到头就是。”
碧澈点点头,又谢了一遍,顺着这条路就过去了。
白马寺佛光普照,手上沾血的妖物根本进不去,但青丘狐连说是妖物都勉强,所以碧澈用上法术,在白马寺内里里外外转了一圈都没人拦。
她本以为姜大小姐身边会有些人跟着,却连个带侍女的都没见到,只能乖乖跑到一位看上去像是接待香客的和尚,向他请教。那和尚把她带到后殿,只见一个穿着朴素的女子跪在蒲团上拜佛,和尚向她指了指,道:“那便是姜大小姐。”说完便离开了。
碧澈等她拜完佛准备离开的时候才凑上去,先施了一礼:“你就是姜大小姐?你还记得我吗?”
姜大小姐上下扫了扫她,然后才想起什么,问道:“你是睡在墙角的那个姑娘?没想到你这么面善。”
碧澈笑笑:“对。昨天太晚了懒得找客栈,我就窝了一宿,谢谢你给我买馄饨。”
姜大小姐也笑:“举手之劳而已。”言罢,她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
碧澈赶紧扶住她,另一只手拍她的后背,暗中用法力帮她理顺了气息,问道:“你没事吧?”
姜大小姐扶着碧澈的手站稳,说道:“谢谢你啊。”
碧澈摇头:“没什么。你既然是大小姐,身体又不好,身边还是带个人吧。”
姜大小姐道:“拜佛要心诚,拉别人来,耗上大半天也没什么意思,所以我让小鹂留在家里了。”
碧澈心里一动,道:“大小姐,我学过几天医术,我能给你看看吗?”
姜大小姐把手腕伸给她,道:“那么多神医都来给我诊断过,说我这病虽然不严重,但也治不了,你要是看不出来解决办法,那也没什么。”
碧澈一搭腕子,发现是先天的气血两亏,难怪常人治不好。
她眨眨眼,已经有了主意,道:“他们没办法,是因为他们看的都是寻常医书,和我学的,可不一样。”
姜大小姐眼神一亮:“你能治我的病?”
碧澈点点头:“你先回去,我抓完药就去你家给你治病,不出一月,保你活蹦乱跳!”
姜大小姐笑了:“真的啊?那真是太好了。你叫什么?我回去和门口的人嘱咐一声,你来了就让你进去。”
碧澈道:“我叫碧澈。”
姜大小姐道:“碧彻,好,我知道了。我叫姜柔,你叫我柔儿就好。”
和姜柔道别后,碧澈就跑去找了一家药店,买了几两银耳、山药、阿胶什么性平味甘的滋补药材,包了十包,带去姜府。
其实碧澈哪儿会什么医术,只是偶尔闲得无聊去找紫菁,听她说过几句罢了。所谓气血两亏,在常人眼里看来固然治不了,修炼一途却都算不上病,修炼本身修的就是通身气血,修炼之人,必然气血旺盛。
当然,姜大小姐一介凡人之躯,让她修炼费时费力,天赋好也要三五年才能小成,天赋差就难数了。碧澈自然不会这么做,她把自己的精血化在汤药里,姜柔喝下去以后也能增长气血,喝上一个月,再亏的气血也能补到平常人的级别。
打定主意,碧澈便去了姜府。洛阳地处中原,繁华鼎盛,前朝更是贵为神都。姜家历代经营玉石生意,家境富庶,姜府也是个大宅子,碧澈在街上随便打听几句,也就找到了。
姜柔已留了口信,两个守门的问过碧澈姓名后就让她进去了,一个小丫头就在影壁处候着,见了碧澈先行礼,碧澈没见过这阵仗,照样子还礼,还了个四不像。
那小丫头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扑哧一笑,道:“碧澈姑娘好,我是大小姐的丫鬟家雀儿,您在姜府这阵子我负责伺候您。我先带您去客房,然后就带您去见大小姐。”
碧澈点点头,跟着家雀儿走了。
两人边走边聊,碧澈问道:“家雀儿……这什么意思啊?”
家雀儿道:“这是幽并那边的土话,就是麻雀的意思。我老家在那边,大小姐又喜欢鸟,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碧澈道:“这名字可有趣。不像我家,我们这一辈都是从草药里随手摘的两个字。”
家雀儿道:“咦,我怎么没听过碧澈这味药?”
碧澈道:“是碧桃干,本来我叫作碧桃的,后来才改的碧澈。”
家雀儿道:“这样啊。”
碧澈忽然指着花园亭子里下棋的两个人,问道:“他们俩是谁啊?”
家雀儿往那边一望,道:“执黑子的是表少爷姬清,执白子的是我们家管家姜涣,表少爷今天来我们家探望夫人,我看八成是姜涣棋瘾又犯了,硬把他拦下来的。”
碧澈细细看了看,对家雀儿笑道:“咱们能过去看看吗?”
家雀儿孩子心性,点点头就拉着碧澈过去了。
纵横十九道上黑白交锋,虽然双方纠缠不清,但显然是白子占了上风。姬清穿了一身暗红色的衣服,手里拈一枚云子盯着棋局,半晌,把棋子扔回藤编的围棋罐内,道:“算了算了,输了。元澜,你棋艺又精进了啊。”
姜涣穿着一身赭色衣衫,笑道:“我怎么觉得是你棋艺又退步了呢?”
姬清还没接话,碧澈就问道:“你不是叫姜涣吗,他怎么管你叫元澜呢?”
姜涣微笑道:“我姓姜名涣,字元澜,男子加冠后就有字了。姑娘你是……?”
家雀儿赶紧介绍道:“这位是碧澈姑娘,来给大小姐治病的。”
碧澈对姬清道:“他字元澜,你字什么啊?”
姬清道:“我尚未加冠,还没有字。爹娘说我加冠前会有个人来给我起,不过他们始终没告诉我是谁。”
碧澈点头,姜涣道:“家雀儿,你先带碧澈姑娘去客房吧,表少爷还要陪我再下一盘。”
姬清叫道:“还下啊……你这人怎么这样,说好就一盘过过瘾呢?”
家雀儿笑道:“遵命,那您二位慢慢手谈,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之后,家雀儿拉着碧澈,笑嘻嘻地就走了。
姜家花园不小,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碧澈都要绕晕了,家雀儿才推开了一扇门,道:“这就是客房了,碧澈姑娘请进。您先看看这儿缺什么,然后我带您去大小姐那儿,再给您把缺的短的都拿来。”
碧澈微笑,进去绕了一圈,然后叫家雀儿拿个空瓶子,拿了一包药,就让她带路去了厨房煎药。
家雀儿显然没有什么耐心,碧澈煎药煎到一半,她就开始乱晃。
碧澈见状笑道:“好了好了,你先去玩吧。我煎完药随便找个人带我过去就是。”
家雀儿道过谢就风风火火地跑了,碧澈等她出去,又左右看看,确定一时半会儿没人来,就把门关上,幻化出一把小刀划破手指,把自己的血滴进药里,然后治好伤口,继续给药罐子扇风。
没多一会儿,碧澈担心法力消散,赶紧把药盛出来,叫了个小丫头带路,就赶紧去了姜柔屋子。
姜柔屋子里有一股檀香味,不过碧澈狐狸鼻子,细闻还是能闻出檀香下的药味,多半是有人嫌药味儿太重,才在屋子里焚的香。
姜柔正坐在榻上绣花,见碧澈进来,赶紧把东西搁下,走过去笑道:“你总算来了。来,坐。”
碧澈笑道:“你放心,说了要来我一定会来的,来,柔儿,试试这药怎么样?”
姜柔舀了一口喝下去,觉得味道甜丝丝的,还有一股奇妙的香甜味,不同于先前喝过的所有药,忍不住惊异地看看碧澈,碧澈对她一乐。姜柔把一碗药喝光,觉得小腹下一股热气向上蹿,整个人精神都好了不少。
姜柔笑得不见眼,道:“碧澈,没想到你年纪不大,倒是个神医。”
碧澈摇摇手:“没什么,你精神好了,就接着绣花吧,我去你家院子里走走,你家可真大。”
姜柔笑道:“好啊。”然后她向看书的小鹂道:“小鹂,你去找家雀儿,让她陪碧澈姑娘转转。”
小鹂领命后就和碧澈一起出去了,在花园里找到了正在掐花的家雀儿,把碧澈交给她就走了。碧澈和家雀儿都爱玩,在花园里直玩乐到天黑才去吃晚饭。
晚饭时分,家雀儿带她去了饭厅,和姜家人一起吃的饭。姜老爷名为昌频,姜夫人名为雾冉,二小姐叫姜茹。姜家相当奇怪,姜老爷喜欢姜茹,姜夫人倒是更偏爱姜柔些,姜涣看起来一碗水端平,但其实都先着姜茹办,姜茹却对姜柔好得很,姜柔胃口不好,没吃两口就放下筷子喝茶。
一来二去,碧澈倒落个清闲,饱餐了一顿人间美食,开开心心地回去睡觉了。
第四章 月季花妖
三更时分,碧澈从床上起来,推开窗户,眼珠一转,化作一只黑鹰飞了出去。
白天的时候她也打听了姬家的方位,朝那方向飞去,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日间见过的姬清。
姬清睡得正香,根本不知道房梁上蹲着一只九尾狐,用法术扯开他的领子偷看他脖子上的长命锁。
碧澈原本看他脖子上有红绳还兴奋了一下,谁知道是个金子的长命锁片,顿觉无聊,连鹰都懒得变,干脆用原型,从屋顶上跑回去了。
躺回床上碧澈才发觉不对:姬清有那么大一个屋子,真有玉佩也未必会挂在脖子上,她都没在抽屉里看看。
眼看天色快亮了,碧澈也只能作罢,琢磨着白天什么时候趁人不备,再溜去看看。谁知机会还没等到,却撞见了姜涣。
碧澈走路没声音,更不带风,一个人在花园里赏花的时候,却看见姜涣蹲在一株月季花面前,对其作法。
碧澈下意识就扔了个定身咒过去,姜涣身子一颤就化开了,转身看见是她,问道:“碧澈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碧澈反问道:“姜涣管家吸取这花的精气又是什么意思?”
姜涣道:“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是在吸取它的精气了?这花是我的本体幻影,若非我用法力维持,他们早发现这儿少了一棵月季,回头又要生事。”
碧澈道:“你……你不是人啊?”
姜涣道:“废话,我警告你,不许告诉别人。不然,信不信我把你也抖出来?”
碧澈道:“你化作人形还要维持自己本体,修为必然不进反退,你为了什么啊?”
姜涣冷笑道:“要你管?小狐狸精。”
碧澈怒道:“你叫谁狐狸精!本姑娘可是青丘狐。”
姜涣道:“我管你青丘来的还是涂山来的,我可有三百年道行,你不想被我打回原形,就少管闲事。”
碧澈惊道:“三百年道行?你怎么能活这么久?”
姜涣道:“修炼一途动辄上百年,我又是株天赋一般的月季花,三百年修出人形很稀罕?你这么惊讶,你又修炼了多久?”
碧澈道:“我六岁修炼,今年十六岁,满打满算,十年啊。”
姜涣惊道:“十年?十年就能化成人形?”
碧澈道:“天生就可以啊。”
姜涣道:“你……你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碧澈道:“说了,我是青丘狐,有妲己娘娘的血脉,不是你们这些凡间的花草比得了的。”
姜涣道:“……姑且信了你的。但我告诉你,这姜府上下,你敢捣半点鬼,我就让你见识见识凡间花草的厉害。”
碧澈道:“放心吧,本姑娘没那闲工夫。治好柔儿的病我就走,我还要找人呢。”
姜涣点头示意,便和碧澈分开了。
碧澈本陪着姜柔,但她自在惯了,实在受不了这深门大院的规矩风气,坐不到半个时辰便撺掇姜柔陪她出去,姜柔虽然精神稍长,但喜爱做些女红,也就回绝了她。
碧澈仍不乐意,干脆心生一法子,拉着姜涣出门。
洛阳城纵繁华,大下午的却也没什么人在,只有几座青楼,女子拨着琵琶或敲着牙板,咿咿呀呀地唱柳三变的新词。
碧澈长于青丘,从未听过唱曲儿,听得有趣,就拉了姜涣进去。姜涣在洛阳三年一直恪尽职责,倒是也从未来过这等风月之地。
下午唱曲儿的多是开嗓练新调,火候不到,自然也难有几分韵味,好在碧澈和姜涣都不是行家,因此凑合也听得。
碧澈听着那姑娘咿咿呀呀地唱,突然想起一事来,问道:“你一个花妖,为什么不在山上清修,反要到姜府这人间污浊地来过日子?”
姜涣一怔,继而笑着摇摇头:“这你可说错了。人间固然比山上污浊不少,但却也有不少地方气息清净,比普通山林还要好的,就如那修得好的园林山庄,虽是匠人所造,却偏偏合乎自然之力,有天地之气,算得一处风水宝地。姜府虽没那般精致,但却也还不错,与我修行那山头不相伯仲,我既然来了,又何必要走?”
碧澈道:“既然如此,你做花不就好了,为什么要费力气当人?”
姜涣端起桌上的淡茶抿了一口,道:“这话说来可长了。”
碧澈拈起桌上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无妨啊,左右今天下午也闲得很。”
姜涣便道:“这还要从三年前说起,我那时候修行了二百九十九年,差一年道行就是地仙,这是要下雷劫的。我却不知道,被活活劈了半条命下去,障眼的法术也撑不住了。正巧这时候有个卖花的老头来,见我虽然半残,花瓣却还算得娇艳,就挖了我卖到姜府。我本也同你一般,想着在这人气浊重之地,如何修行的了?多半便要死了。不成想姜家花园看似平平常常,却颇有几分好处,吊住了我一条命。不过我毕竟在天雷下大伤元气,从次年起便开不出好花了,若在平常人家,多变便要被扔了。所幸。有二小姐。她不嫌我开花又小又素,反倒几次三番嘱托园丁悉心照顾,隔几日便来看看我。我才得以日益好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竟已成了个地仙。我这条命,说是她给的都不为过。所以,小狐狸,不许再叫我花妖。”
碧澈也没成想他故事讲到一半会说这个,忙一叠声答应下来,央他继续说。
姜涣又喝了口茶润嗓,才续道:“元气初复后,我化成人形,自称是姜老爷的远房亲戚,父母得了瘟疫逃难过来洛阳,只求老爷能给口饭吃。府里虽不缺人手,但太太心善,留了我下来。我从仆役干起,八个月后,老管家辞了职务颐养天年,我就接替他管这姜府。”
碧澈想了想,道:“这么说来,你会在此,全是因为二小姐喽?”
姜涣点头,道:“不错,只要二小姐过得好,我便心满意足了。”
碧澈问道:“那柔儿呢?还有姜府其他人?你都全不在意?”
姜涣却露出几分迷茫神色,问道:“他们与我无恩无怨,我为何要在意?”
碧澈“切”了一声,道:“我还道你修出了多少人性,原来不过如此。你在姜府呆了也有好几年,居然一点情分也不讲。”
姜涣道:“草木本无情,何来情分可讲?二小姐待我好,我便全心报她恩情,除此之外,又怎样?”
碧澈一时哑口无言,青丘狐这一脉异族,与其说是狐狸,其实更像人些,七情六欲一桩不少。青丘狐里,真正留在青丘的寥寥无几,大都如她爹一般,入世作为人活一辈子。是以,碧澈虽然长在青丘,仅从书画器用上了解外界,但却自然而知如何与人打交道,反倒对其他精怪知之甚少,似姜涣这般自无情草木,修成有情生灵的,更是头回碰到。因此,她虽然明知姜涣所言有些不对,却也说不出哪里不妥。
半晌后,碧澈摇摇头,道:“我也说不清是为什么,但我总觉得,所谓修炼。就该是以一己之身,感天地人三道,从而自无情入有情,触摸到无上大道。像你这样,七情六欲不全……总归,尚有可为。”
姜涣听她所言,细细思来,虽是小姑娘童稚之言,却似乎有几分道理。甚至,自己打从升为地仙后便停滞的修为,似乎也略有所感。
但却仍有几分不解:“照你如此说来,人生来即有七情六欲,岂不是不用修炼,便可得道了?”
碧澈张嘴便道:“自然不是这样!”她也未来得及细想,便一股脑儿地道:“人虽然有七情六欲,却并不知道七情六欲究竟是什么,因此也要修炼。你这般从无情修炼起的,随着感情的增长,对‘情’之本身自然便有了一份体悟。但凡人却并无这份体悟,因此需要慢慢摸索,不断修炼,等到悟透了,明白‘情’之道,方能体会大道微妙玄通之处。不然,我青丘狐又何必代代入人间,体人情?在青丘打坐不久好了?”
最后一句话出口时,碧澈才恍然明白过来,为何梨煌哥明明说“入世是为了锻炼幻术与迷惑术”,花容长老却嘱咐“入世历练,法术用得越少越好”。入世之举,本不在于炼术,而在于炼心。越不用法术,越接近凡人,才越能体会人心。对人心的感悟增多,迷惑术、幻术这等玩弄人心的术法,水平自然水涨船高。
姜涣却不知碧澈说着说着自己悟了,只道这是青丘修道的一部分,他虽是朵月季花,但修炼一道,本就是殊途同归,因此也从中悟出了什么,迫不及待想要回姜府一试,因此道:“有理,你说的很有理。咱们回去吧,这儿,也没什么人心人情可看可感的。”
碧澈听他这话,正欲起身,却突然听得后院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立时一顿,看向姜涣。
姜涣本也不过是想回府观察人,既然有现成的闹剧,自然不必舍近求远,便对碧澈点点头。起身走向角落里读杂书的账房,问道:“打扰了,敢问,是何人尖叫?”
第五章 姬家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