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随着日暮的钟声响起,威特尼斯小姐的工作也结束了。她从管家手里接过装有三十五个银币的袋子——那是她这三周的佣金——,拎起有些旧得褪色却十分干净的裙摆行礼,然后就离开了侯爵的城堡。
如此丰厚的一笔薪水,她该拿来做什么呢?她还没有想好,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
威特尼斯小姐在胡思乱想中回到了家里。她的家是一幢有些老但还算温馨的二层木制小楼,一层是会客厅、餐厅、以及厨房,二层是她与哥哥的卧室、一间客房、两间储藏室——这便是她家中所有装有门的房间了。威特尼斯小姐并没有进房间,而是走到走廊的尽头,轻盈地爬上梯子,推开阁楼的挡板,借着落日的余晖钻进去,小心地低下头,从脖子上摘下一条项链,一条绝不应该出现在她这样的穷女孩身上的,奢侈的项链。
水滴形的绿宝石在暖黄的日光下显得幽邃而迷人,缠绕它的银丝被镀上一层金色,好像昂贵的金子一般。宝石的背面刻着一朵欲放的郁金香——那是诺布罗侯爵的家徽。
芙萝拉·威特尼斯耳中又响起了侯爵次子维克托——然而据长子卡罗安所说,维克托更希望别人称呼他为堂·哈德利阁下——的声音:“今晚午夜,带着你哥哥来城堡外的棕榈树下见我,它就是你的了。”
芙萝拉握住这块绿宝石,精致的银链子搭在她白皙的手指上。
她还没有想好是否要满足他的要求。
沉默了一会儿,她把项链收到口袋里——她决定拒绝这一笔交易。少女安分保守的天性不允许她让仅存的亲人前去参与一个不知根底的任务。至于贪婪,上帝啊,她此前见过最值钱的东西就是洛莫利先生家里值一百个金币的钢琴,又怎么能看出这枚宝石的价值买下整座小镇尚有盈余呢?她只是随手收进了裙子的口袋里,甚至远远比不上对藏在床底的一小箱银币用心。
芙萝拉爬下阁楼,穿上围裙,干起家务活来,不一会儿,就听到了威特尼斯先生的声音:“芙萝拉,快出来,今晚我们不在家里吃了!”
芙萝拉赶紧把刚刚舀出的面粉倒回袋子里,跑出来惊讶地看向自己的哥哥。
阿兰德·威特尼斯背着他的猎枪,站得笔直。他的袖子上沾了猎物的鲜血,然而芙萝拉却看不到猎物的踪影。阿兰德满面笑容地站在那里,帮她解下围裙挂好,锁上门,然后拉着妹妹的手快步前行,边走边道:“所有人都知道,今晚侯爵将会在城堡为他的长子,卡罗安·诺布罗庆祝他的二十五岁生日。也就是说,你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所以,我用一头野鹿请泽塔瑞太太给你做了一个蛋糕,准备了一桌饭菜,来庆祝你的二十岁生日。我确实没有侯爵富有,但让我的妹妹不必在炉灶过生日而享有一个粗糙些的晚宴?这我还是做得到的。”
他在泽塔瑞太太的酒馆外停下,解下芙萝拉的头巾,把头巾折好塞进自己的口袋里。她耀眼的金发在日暮的余晖下闪烁着鎏金般的光泽,如同盛夏的叶片与解封的湖水。
阿兰德把手心翻向上,递到妹妹的面前,问道:“我能有这个荣幸吗?”
芙萝拉垂下优美的颈项,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她把手搭在哥哥的掌心,然后让他把自己牵入酒馆,用翠绿的眼睛寻找哥哥为她准备的生日惊喜。——她忙得几乎都要忘了今天也是她的生日了。
与此同时,今夜城堡的第一位客人乘坐的马车也停在了铁雕的月季花蔓缠绕的铁门前。驾车的仆人停下马车,恭谨地站好,让主人得以扶着他的手慢慢走下马车。他的主人动作优雅而敏捷,小臂上戴着一副过肘的长黑手套,脸上也罩着黑纱。
侯爵在门口静候客人的仆人看到马车上的徽记——一把尖端燃着火的利剑——,眼中露出了几分没能克制住的惊讶:“德·维希雷小姐……”
显然与诺布罗家族关系非同寻常的德·维希雷小姐很快就见到了诺布罗侯爵本人。
侯爵是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人,身体谈不上多么壮硕,但却显然十分有力。他脚步匆匆地沿着走廊走到客厅,看到他的教女捧着一杯红茶,绷直了脊背坐在沙发上。她的眼睛微微垂下,睫毛颤抖,刚一看到他,蓝眼睛就蒙上了一层雾气。当然,她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眨掉了那层水雾。
德·维希雷小姐放下茶杯看着她的法定监护人,轻轻地呼唤道:“塞缪尔……”眼神深处藏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乳慕。
塞缪尔在她身边坐下,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背,抚慰这个刚刚失去父母,跋涉千里而来的十七岁少女,瓦伦汀娜·德·维希雷。他的手背并不温暖,却让她觉得十分安心。他轻柔地道:“我在,我在,瓦伦汀娜,你到家了……”
听到这句话,瓦伦汀娜终于松懈了她的肩背,倚靠在了柔软的靠垫中,微微阖上了眼睛。但,她的手却紧紧地攥着塞缪尔的手指,好似一个落入洪水的人紧紧地抓住身旁大树的枝杈。
她终于睡着了。
这个时候,在森林的最深处,那眼寄居着水精灵拉娅的泉水旁,这个夏天的第一朵乌头草徐徐舒开了它的花瓣。柔软的花瓣上,不详的紫色弥漫开来,像是某种诅咒。
它预示着这个夏天第一个满月的到来。
拉娅从泉水里探出半个身子,伸出水凝成的手指,轻轻地抚摸那暗紫色的花瓣,留下几滴晶莹的露水。
拉娅舒展腰肢躺进泉水里,用湿润而柔软的嗓音唱起了一支歌。她的身体从指尖开始,一点一滴变为细流。
“紫色的花,火红的晚霞,翠绿的树叶不会飘落的盛夏,银色的月光即将落下。今夜会有狼人吗?来陪树下的精灵说说话。小女巫的眼睛可分不清真假,不如去看看独角兽用蹄子作的画,或者找找那颗饱饮鲜血的牙。夜幕啊,快快降临吧,把山林里的猎人都赶回家,省的她在炉灶前牵挂……”
精灵缥缈的歌声传不到小镇里,它会消散在最外圈的大树的阴影边缘,只能进入森林里生物的耳朵。
风把歌声送进幽深的山洞,那里,一只生物原本正趴在地上假寐,听到后,它睁开暗金色的竖瞳,扭了扭身子,捆缚在它身上的不锈的链条发出清脆的声响,不知又唤醒了森林里的哪一双眼睛。
瓦伦汀娜发现自己刚刚睡着了。她从柔软的床铺上坐起,赤着脚踩在精致的波斯地毯上,把窗帘拉开一道缝隙。月光溜进来,亲吻她的左颊,让那儿比起肌肤,反而更具白骨的色泽。
她碧蓝的眼睛捕捉到了一个身影,那人从她正下方的窗口翻出,轻捷地落在地上。满月的月光洒在他毫无遮挡的面孔上,让瓦伦汀娜轻易地辨认出了他的身份。——即便他们已经分别了两年,但那个夏天温暖的风、耀眼的阳光、凉爽的雨滴她都还清晰地记得,更何况与她共享这一切的那个人,维克托·诺布罗呢?
瓦伦汀娜来不及细想,她立刻穿好鞋子,披上斗篷,想要跟上他。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维克托了,他绝不会愿意为任何事扫家人的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才让他在哥哥的生日宴会上偷溜出去。
瓦伦汀娜把黑色的卷发拢好,压在帽子下,接着轻手轻脚地推开窗户,踩上一头滴水兽。——谁能猜到出身高贵的德·维希雷小姐也会翻窗户呢,毕竟她看起来是那样的弱不禁风。她虚掩上窗户,扶着一处处浮雕、镶嵌的铁石等凸起爬下去,然后小跑着追赶维克托。
但刚出城堡的栅栏,她就被抓住了。维克托摁着她的肩膀,狠狠地把跟踪者压在墙上,压低了嗓子恐吓道:“谁?”
能像只黑猫一样轻盈地在墙上移动的德·维希雷小姐,此时便一下子娇气起来。她伸出白皙的手,掀开了自己的帽子,不满地蹙起眉尖:“维克,你弄疼我了。”
“蒂、蒂娜?”完全预料之外的面孔让维克托有些手足无措,他连忙松开蛮横的控制,手忙脚乱地想要帮她掸掉斗篷上站的灰:“你……你已经到了?”
这下倒是瓦伦汀娜疑惑起来:“塞缪尔没有告诉你?”
维克托摇摇头,又无奈地笑了:“大概塞缪尔不想我打扰到你吧,你从遥远的阿尔勒过来,应该好好休息。”
“而你应该称呼他为父亲。”
“如果我是卡罗安的话。可惜了,我是你。”
瓦伦汀娜心里叹息道:“哦,维克。”
维克托并不是塞缪尔侯爵与他曾经的夫人拉罗妮·诺布罗的儿子。当然,已经过世二十年的拉罗妮也生不出一个十九岁的儿子。维克托是塞缪尔的养子,塞缪尔把襁褓中的他抱回城堡,然后向大家宣布他将是一个诺布罗。而瓦伦汀娜,德·维希雷夫妇与家族的庄园一同毁灭于一场离奇的大火,她是唯一的幸存者,未成年的她需要一个监护人。而塞缪尔,她的教父主动提出收养这个可怜的女孩儿。
因此,单以养子女的身份而论,瓦伦汀娜和维克托,倒也的确可以说是一样的。
瓦伦汀娜最后问道:“所以,你现在是要去干什么?”
维克托移开眼神,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眸中的神色。“没什么,一点小事而已,我很快就会回来,”他说,“不如你先回去换一身衣服,打扮一下。然后你开门就会看到,我在等着邀请你跳舞了。我不需要在楼梯下排队,对吧?”
“看你表现,”瓦伦汀娜轻哼一声,转身向城堡走去,“不许失约。”
维克托看着她的背影,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遵命,我的小姐。”
第二章
瓦伦汀娜的背影消失在视线范围里后,维克托终于转过身,匆匆向那唯一的一棵棕榈树走去:午夜马上就要到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那里并没有猎人,只有一个金发的,喝麦酒喝得脸颊红扑扑的姑娘在等他。远远地看去,金发在月光下闪着柔和的光芒,让她的身影美得像一个刚从参天大树上跳下的精灵,完全不像是那个为了嫁妆四处帮工的威特尼斯小姐。
遗憾的是,维克托并没有时间欣赏这幅美丽的油画,他走到她身边,招呼道:“晚上好。”
芙萝拉向他行礼,斟酌着用词:“晚上好,堂·哈德利阁下。”维克托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他没有打断她,而是放任她说下去。
芙萝拉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那件珍贵的首饰,双手递到维克托面前:“抱歉,阁下。我很感激您的慷慨,我也必须承认,我十分喜爱您许下的报酬。但是我不能,也不敢把我的兄长带到一个全然未知的任务之中。您大可讽刺我的胆怯与懦弱,只要这能使您痛快一些。但,恐怕我仍要奉还您精美的定金。它太美了,美到让我忍不住担忧它可能招致的麻烦。同时,它也让我觉得,您所要求的恐怕也是一个不小的麻烦。您也有一位兄长,您会愿意把他推到麻烦里吗?”
维克托看着那块绿宝石。
他还能说什么呢?他本就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
可,他必须要说些什么的吧。今晚是他唯一的机会了,他可不想再等上好几年,等到下一次城堡里面举办如此盛大的宴席,等那间屋子的警戒再次放松,使塞缪尔无法及时觉察,使他能拿到那个写着他名字的盒子,知道他真正的身世。他才只有十九岁,在这个年纪,耐心的缺乏普遍到不足以被称作缺点,正如天真的思路和粗粝的谋划。他不想收回他的定金,可他似乎已别无选择。
芙萝拉的胳膊已经有些发酸了——这双臂膀今天还没有充分休息过呢——,她迫切地需要些什么,来让自己的注意力不再集中于月光下越发迷人的绿宝石上。而幸运的是,她听到了脚步声。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阿兰德,她的哥哥,也是这场并不愉快的会面的原因。
阿兰德看起来似乎有些茫然,他环顾四周,却没找到任何让自己不由自主地走出藏身处的东西。他是为芙萝拉的安全而来的,可不是为满足一个少爷不知是什么的愿望,至少不是今晚,今晚他没空。
可……该死,他并不想和侯爵家的人闹得太僵,毕竟他有猎物要卖到城堡,也有妹妹或许仍会在那里帮工。所以,别让他知道是谁把他弄出来的。
阿兰德以手抚胸,躬身行礼:“诺布罗阁下,您好。我出来走走,就刚好碰到您了,这可真巧。不知道您刚刚在和我妹妹谈论些什么,有什么我可以为您效劳的吗?”
芙萝拉微微皱起眉头,担忧地望向她的兄长。
维克托为突如其来的惊喜愣了愣神:“我需要你帮我拿一个盒子。它在城堡第四层最东侧的房间里。那是间僻静的书房,你可以从窗户爬进去而不必担心被发现。里面有十二个书架,其中一个书架上,放着一个中国的青花瓷瓶,那个书架的顶层有一个暗紫色的盒子,写着‘维克托里(胜利)’,你为我拿到它。日出时分,我们再在这里碰面,你带来我想要的东西,然后我们讨论你的佣金。”
这时候,三人都没发觉的方向,一个人影离开了树林,向着城堡的方向小跑而去。
阿兰德答应下来。
维克托又为他描述了一番那个盒子的模样,就溜回了自己的房间,打理了一下,上楼去敲几天之前为瓦伦汀娜准备的那间屋子的门。
门立刻就开了。
瓦伦汀娜穿着一条庄重的黑裙子,对他不满地噘嘴:“你好慢啊。”
维克托歉意地笑笑:“那么,我今晚只陪你跳舞,以示歉意好了。”
“难道这还算惩罚?”
“对啊,罚你只许和我跳舞。谁让你打扮得这么快?”
维克托和瓦伦汀娜一起下楼来到大厅,塞缪尔立刻看到了他们。维克托耸肩:“我去陪蒂娜了。”
塞缪尔摇摇头,不去管他,转头对瓦伦汀娜说:“如果觉得累了,就上楼休息吧。”
瓦伦汀娜微微一笑:“嗯,我知道。”
塞缪尔或许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但维克托已经拉着瓦伦汀娜的手溜进了舞池。
其实他们并没有怎么跳舞,只是随着人流,沿着舞厅地面的纹路转了一个圈,从另外一边出来,去向卡罗安祝生日快乐。
卡罗安穿着一身华丽的衣服,正举着酒杯和客人低声笑谈,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弟弟和妹妹已经溜到了身后。
瓦伦汀娜举起右手的食指,面对长兄的交谈对象在嘴唇上比了比,示意他不要暴露他们,收到回应的眼神后,维克托伸出左手,飞快地在卡罗安耳边打了个响指。
毫无预警的卡罗安被吓了一跳,玻璃杯里的红酒立时翻涌起来,好在并没有逾越那道水晶的壁垒,毁掉他精致的礼服。
身前的好友露出恶作剧成功的笑容,被卡罗安瞪了一眼后,就立刻转身离开,去邀请那位穿蓝裙子的佳人跳舞。而卡罗安则回过身来,面对窃笑的弟弟和微笑的妹妹。
瓦伦汀娜笑道:“生日快乐,卡罗安。抱歉,这段日子有些匆忙,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还在我的行李里面,恐怕要等到明天才能取出来给你了。”
“不用急,小天使,”卡罗安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今晚见到你就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
然后他警告性地看了一眼维克托,对瓦伦汀娜和颜悦色地说道:“别玩得太晚。”
瓦伦汀娜笑道:“我知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听起来简直和塞缪尔一模一样。我们去跳舞了?”
“去吧。”卡罗安无奈地道。
维克托牵着瓦伦汀娜的手,再次步入舞池。他一只手揽着瓦伦汀娜的腰,低下头看着瓦伦汀娜的蓝眼睛,里面装着吊灯明亮耀眼的光,让他想起星夜下的大海,和一个美丽的传说。
他问瓦伦汀娜:“你知道希维科尔吗?”
瓦伦汀娜疑惑地皱起眉头,一个漾起裙摆的旋转后,她问道:“那是什么?”
维克托凝视着她的眼睛,开始讲述一个奇闻。他的语调很优美,很浪漫,几乎要带着瓦伦汀娜的灵魂飘起来,一路抵达传说中的仙境。
“希维科尔,据说是一种奇特的小精灵。它们生活在与世隔绝的湖畔,白天像小鱼一样在湖里自由地游泳,夜晚若没有月光的照射,就会在湖底陷入睡眠,只有在晴朗的夜晚,才会离开湖水,出现在人们面前。它们在月光下闪着银色的光,因此被叫做希维科尔(Silvarkle),银质的闪光。它们会在月光下飞翔一整夜,光芒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来越耀眼。最后在黎明时分,一只只力气耗尽,坠落下来。当停止飞翔的那一瞬间,每一只希维科尔都会变成一粒银子。所以希维科尔生活的湖畔,湖底、湖岸上都是小小的银子颗粒,在光下反射着更加璀璨、更加美丽的光……据说,那里像仙境一样美。所以,也有传说认为,希维科尔是精灵世界的守门人。”
瓦伦汀娜听入了迷:“真的有这样的生物吗?”
维克托看着她美丽的面容,微笑着道:“有的。我的一位朋友曾经将一粒希维科尔化成的银子作为礼物送给我,我就放在卧室储物柜最下面那层,明天我找出来给你看。”
瓦伦汀娜抬头对上他深邃的绿眼睛,与他对视了一会儿,却并没有说话。
维克托有些不解:“在想什么?”
瓦伦汀娜自嘲地摇摇头,无奈地一笑:“也没什么,只是……如果有机会能亲眼见到希维科尔就好了。”最好,可以和你一起去。
维克托道:“既然存在,总是能找到的。早晚有一天,我会带你去看。”
瓦伦汀娜露出一个笑容,踩着音乐又转了一个圈。
此时,接下任务的阿兰德却并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他穿着猎人轻便的皮装,在守卫看不到的死角向上攀爬。
他轻轻地打开窗子,不发出一丝声响,然后敏捷地跳入了侯爵的书房,寻找起一个青花瓷瓶来。
月光从窗子里洒进来,为他提供了一些照明。阿兰德顺着最靠近窗户的书架向前搜寻,转过一个弯后,眼睛突然被晃了一下。
他眯着眼睛看过去——是一个铝制的画框,在月光下尤为耀眼夺目。
阿兰德凑过去看了一眼:那是一个女人的画像,面容姣好、神情温柔、姿态大方,佩戴者一整套的紫水晶首饰——这应该是一位贵妇。阿兰德猜想,她就是已故的拉罗妮·诺布罗夫人。
他把眼神从美丽的画像上移开,继续他的搜索。
很快,他找到了那个青花瓷瓶。
根据维克托的描述,阿兰德轻易判断出了雇主所需要的东西,伸手把它取了下来。——上面沾了不少灰尘,于是阿兰德吹了吹,才把它端到了窗边。
他跳上窗台,把盒子顶在头上,关好窗子,开始向下攀爬,但下行不到五尺,盒子就十分不如人意地落了下去,掉进了城堡的草坪。盒子表面上,一层湛蓝的波纹荡开,没有被任何人看到。
阿兰德加快了速度,用最短的时间抵达了地面,抱起盒子,循着来路离开了。
他站在棕榈树下,耐心地等候太阳的升起。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