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人

12965字

原创

莫死莫生,莫虚莫盈,是谓真人。——《淮南子·本经》


主角:温然温齐光、邵筠邵猗竹


片段

简丰

“别想了。”邵筠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简丰身后,“你没选错,我们救不了所有人。”

简丰盯着光华流转的阵法外缘:“我知道我没做错。但……”

他的喉结猛烈地颤抖了一下,接着道:“如果我做对了,为什么我心里现在这么……”

他看着邵筠,眼睛里满是纠结与烦闷:“堵得慌呢?”

邵筠一时无言以对,只能听着简丰继续道:“因为我也没做对,对吧……我明明答应了他们,会吧所有人都救出去,可,可结果呢?我逼着十七个人去死了!对的做法是找出阵眼来,把这破阵毁了……”

“我们做不到。”邵筠硬邦邦地打断了他。

简丰点头道:”对。所以归根结底,是我自己本事不济,还信口开河。我从答应他们时起,便已经错了。”

邵筠道:“可你如果不那么说,人群平静不下来,死的人会更多。若是为了自己问心无愧,就由着无辜之人去死,难道就对了吗?”

简丰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来:“哈……原来问心无愧,也未必就是对的。”


第一卷 倾盖如故

试剑石

约三万五千年前,太一大陆上,一个人开修炼之滥觞,三十年后有小成,开山收徒,是为大陆第一宗门,太一宗,掌门自号“太一真人”,所修功法,名为太一诀。

又五千年后,大陆宗门林立,不可胜数。人族以太一宗为首成立仙道盟,妖族、魔族、灵族等族亦各有联盟,各方割据,征战不休。

又一千年后,乱战之中,不知何族何生灵伤及地脉,天道震怒,连降九九八十一天雷劫,凡乱战中伤及无辜生灵性命者,无论地位修为,皆在这八十一天中,化为飞灰。史称“地脉劫”。地脉劫后,各族尚有香火余存,为免地脉劫重演,于被伤地脉处订立盟约,天道见证,此后亲如一族,不以种族断是非善恶。史称“地脉盟”,此后,各族渐有通婚。大陆律法渐一。

又八千年后,大陆灵气生变,各族不得已而迁徙,聚于中洲,因各族生性不一,难免惹出若干误会,互相渐有龃龉。

又三千年后,忽有自称“云中客”之人,其功法、招数皆与太一人不同,方知天外仍有天。尚有一云中大陆,无宗门而有王朝,各地风物与太一殊异。太一、云中二大陆渐有往来。

又六千年后,太一大陆地脉突动,太一人几乎皆迁入云中避难。

又一千年后,太一大陆地脉平息,修为深者入太一查探,唯见遍地天材地宝、奇葩珍卉。太一大陆宗门有强势者,皆迁回;云中大陆王朝有强势者,亦于此时在太一大陆建副都、设官职。于是太一、云中渐混,太一中有云中人,云中内有太一俗。因同日月,便设新历,定为元年。


自此,一万零九百八十六载矣,如今已是新历一万九百八十七年。

民众嫌其拗口,大多呼作“九八七年”。


云中大陆,试剑山。

试剑山本不叫作试剑山,盖因山上有一块试剑石,来往试剑的少年青年甚多,也就慢慢改了名字,唤作“试剑山”。

大陆自有其脉,地里的叫地脉,山里的便叫山脉,乃是造化之象、灵气之本。或许离地面只有数寸,也或许有数十丈。

试剑石这种石头,本也只是普通石头,只是因为位置凑巧,连通了山脉,才有试剑之用,若离了山脉,便又会变回普通石头。

连着山脉的石头一旦受到损伤,无论多深,都能在十息之内自行恢复如初,是功力还不能震动山石的青年人比武较艺最好的擂台。因此被称作试剑石,试剑山上这块试剑石,乃是一块直径近二十丈的大青石,三面是山坡,可以开凿出座位,更是蜚声在外。

今日,昙华朝便在此举办较艺大会,附近不少王朝、宗门都有人来观礼,若是能在此崭露头角,往后数年也就有了荫庇,因而来者甚众,越千寒便是其中之一。

越千寒出身越家,越家族长名唤越元舟,正是昙华朝第一高手越元棹的双生兄长,敕封越国公。因这一层关系,越家在昙华王朝地位甚高,不输桃李满朝的丞相钟家,此次较艺大会,越家也有不少人前来,小辈下场比试,长辈来看看别家后辈的水平,也来收拢一些人才。

按说,越千寒应在越家队伍里一同上山,可他却只是孤身一人,穿着一身洗旧了且不大合身的衣裳,拿着一把剑鞘破破烂烂的剑,头发拿根布条束了起来,露出一张颇为俊秀的面孔。他混在没有荫庇的闲散修士之中,在山下的报名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生辰。

排在越千寒身后的,是一位黑衣少年,看着也就只有十五六岁,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一双眼睛黑如点墨,反倒显出几许剔透之感来,很是一副好样貌,只是面上稚气尚浓,不然定是个掷果盈车的美男子。他那席黑衣非棉非丝,纤尘不染,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料子。

他的目光越过越千寒的肩膀,看到了他的名字,嘴角一勾。

接待的人一上午见了上千姓名,早就麻木了,看到“越”这个姓氏也无甚反应,像对别人一样,随手给他抽了个写着号的木牌,将号码记录在报名册上,将木牌给了他。连话都懒得说,只是烦闷地敲了敲桌上支着的牌子——牌子上写着“门外左行五十步,有石碑写明规则”。

……真是省事得可以,越千寒默默点头,转身出门。

那黑衣少年,写下的名字乃是“竹青”。

出门左转五十步,与其说是石碑,越千寒觉得自己看到的更像是块从山上削下来的大青石,上面用斗大的字刻着几条规则,虽然下面站着不少人,但也看得清,无外乎就是点到为止,不可伤及性命;以及兵刃不可用自备的,需在下场前去换统一制式的。

越千寒转身,和人流一起上了山。

他走得不快,但是节奏很平稳,无论台阶、陡坡还是栈桥,他都以一样的频率迈出脚步,每一步迈出,都和体内真气流转的规律相符。

——这是他的习惯,他可以专心修炼的时间很少,所以不管干什么的时候,他都会尽力让真气运转起来,即便收效不大,也总比没有的好。

越千寒到达试剑石时,已近正午。

较艺在午时准时开始,现在四周的坐席上已经坐满了人,像他这样后来的,若没有人提前占好座位,当然也只能席地而坐。

越千寒自知,肯定是不会有人给他占座的。

越家人中,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此时正好看过来,目光扫过越千寒时,顿了一下。越千寒冲她点点头,她冲他甜甜一笑,看口型,似乎是在说“加油”。

……也就只有她了。


比越千寒到的还晚的人不多,报名时排在他后面的那自称“竹青”的黑衣少年,是其中一个。

他在越千寒身侧不远处盘腿而坐,左手肘支在膝盖上,手掌托住腮,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也不知他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又过了一会儿,日头渐至中天,眼见便快是午时了,山路上又上来了一个人。

这人穿着一身麻布衣衫,腰间佩着长剑,剑鞘锈迹斑斑,不知用了多少年头,剑穗上坠着一个长两寸、宽一寸的小木牌,光秃秃的,也不知是什么信物。

他上来先看向中间空荡荡的试剑石,长舒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幸好幸好,没来迟。”

他又看了一眼面前坐着的人,离山路最近的,就是越千寒和那黑衣少年了。

他很是自来熟去拍越千寒和那黑衣少年的肩膀,压低了声音道:“两位有没有兴趣,和我去上面坐着?”

越千寒看了他一眼,没有搭茬。

竹青道:“无事献殷勤……意欲何为?”

他笑嘻嘻地道:“不干什么,只是这里原给我们留了三个位置,却只来了我一个人,邀二位一起去歇个脚,顺便凑数。”

越千寒没什么兴趣,黑衣少年则饶有兴味地挑眉一笑,道:“不去,我在这里坐着挺好的。”

新来那人无可奈何,自言自语一般道:“先礼后兵,我已礼过了。”话音刚落,他便左手扯下黑衣少年束发的带子,右手“唰”地一下,把越千寒的剑从剑鞘里抽了出来,撒腿就跑。

越千寒那把剑虽然其貌不扬,但在近正午的日光下,却还冒着森森寒气,显然是把削铁如泥的利器。

一惊之下,他与那黑衣少年便齐齐从地上跃起,追了上去,赶上新来那人时,后者正在和昙华王朝主理此事的官员说话。

官员问道:“这二位是?”

新来那人笑得谦和有礼,道:“是我小师叔新收的弟子,我们闹着玩呢。”

官员不疑有他,指着一处道:“那里便是为太一宗留的座位。”

那人道了声多谢,抬腿便走。

越千寒忙上前抢剑,却不知被他如何一格一带,握着剑鞘的左手便身不由己,甩了出去,那人反手一插,便把右手中的剑插进了他的剑鞘里。

他笑道:“刚刚多有得罪,实在抱歉,送你本剑谱当赔礼,扔进你怀里了。”

越千寒连忙探手入怀,果然摸到了一本册子,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若这是把刀子,他岂不就没命了?

那黑衣少年却没有动手,微微皱着眉头,问道:“太一宗?”

那人很是惊喜:“我派没落如此,居然还有人知道?”

黑衣少年一时无语,好半天道:“我们跟你上去,发带还我。”

那人便把手里的发带递了过去,黑衣少年伸手接过,拽了一把越千寒的胳膊:“走吧?”

越千寒很是莫名:“为何?”

黑衣少年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因为我知道你是谁。——越千寒。”

越千寒心中一竦,脚下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试剑石旁共有三面有座位,每面各二十九排,以第六排至第十一排视角最好,不远不近,看得最是清楚。中间那面上下不便,因而昙华王朝的官员和各方观战者,便都坐在中间那面,越家正在第七排上。

而太一宗,则是在第二十九排的正中央,左右都早已坐满,唯有踩着座位之上的嶙峋石壁方能通行。——且不说进不进得去,越千寒可是要下场比试的,到时如何出的来?

但这可难不倒麻衣少年,他弯腰问道:“不知各位可否往里挪挪,正中那三个位置是我们的,尽管占了便是。”

话音清朗,虽不洪亮,却不远不近,正好自他身边,传到了挨着空座的那人耳中。坐最后一排的,大抵也都是些太一宗这般没落至极的门派,见他露了这一手,便都“愿意”效这举手之劳了。很快,就空出了边缘的三个位置。他们依次上去,此时依次落座,黑衣少年便坐在中央。

三人刚刚坐下,台下备着的锣鼓便连敲了六声,午时已到。小吏搬上桩子,将整个试剑石分为四面共十六个比试场,掌仪官开始宣读前三场的比试名单。

麻衣少年忽然道:“对了,还忘了介绍,在下温然,今年十八岁,师从太一宗澄净长老。”

越千寒也自我介绍:“越千寒。”

此时,黑衣少年抬手开始为自己绾发。


报名之人良莠不齐,比赛进行得很快,不一会儿,每个场都已打过十几局,掌仪官也念了数百个名字。

越千寒偶一回头,见黑衣少年仍在绾发。

他忍不住道:“你是不是不会……”

话未说完已被打断,掌仪官朗声念道:“候场者:越千音、张心悠、唐无妄、越千寒、竹青……”

越千寒也不急着说完,把剑搁到黑衣少年腿上,道了声“帮我拿一下”,便下去了。

黑衣少年依然在绾发。

温然终于也看不下去了,道:“这发带是我扯下来的,合该我来把它束回去,不知这位……呃……”

此时他才意识到,他先前自报姓名时,这位黑衣少年并未开口。

黑衣少年顿了顿,道:“出门历练,家父不许自报家门,因此姓不能说……我,单名一个筠字,修竹之筠。”

“啊,好名字。”温然道,“小筠可否让温某替你束发呢?”

黑衣少年皱紧了眉,虽然一幅不好惹的样子,但他生得一副剑眉星目看着一派正气,又未曾完全张开,看起来着实不凶,因此落到还长他几岁的温然眼中,还很有几分可爱。

他道:“……小、筠?”

温然道:“怎么了?我大你好几岁,叫一声‘小筠’你也不亏吧。”

小筠道:“没什么……”他本想说他爹就这么叫他,但转念一想,这岂不是成了白送便宜给他占,因此便把这话咽了下去。

他唯恐温然追问,直直地把手里的发带怼进了温然手里。




第二章

这较艺大会的规章乃是如此:先以三十二人为数,随机抽取出若干组,组内淘汰五场,留下一人,这人是有实力的,最后一组或许不足三十二人之数,就在头几轮轮空数位;而后再随机抽对比试,到只剩下三十二人,这三十二人是有运气的;再让这些人淘汰赛五场,出出风头,供各方挑选。

如此选法,沧海遗珠固然难免,但滥竽充数,也不大容易。

但如若说它公平嘛——

这若干组,却也不是全然随机抽的,先从大族、宗门中拿几个不同门的,再从来报名的散修里拿上几十张报名表,分组时,有出身的也会刻意分开,让他们在最后几轮才能碰上。——如此,可以最大程度地把出风头的机会留给那些大势力的人。虽说这也影响不了比斗结果,但这种面子手段,总是难免惹出一些人的意见。

越千寒虽然也不在乎这些面子手段,但此刻却也难免头疼。

无他,只不过因为,他和越千音与唐无妄抽到了同一组。

越千音,论理当是他的族姊,可奈何越家上上下下无人不知,他是越元棹捡回来的“儿子”,兼之身有宿疾,鲜少和别人来往。越千音这人,偏偏天赋卓绝又肯下苦功,宛若第二个越元棹,全族上下都捧着,便滋生了一幅狂傲脾性。她素来敬慕越元棹,因为越元棹疼他,她便很是瞧他不上,凡见到他时,都要刺几句。

……吵死了,十几年下来,越千寒已然一听到她的名字就头疼。

头疼归头疼,越千音总归没有唐无妄来得烦人。

唐无妄是昙华君主的长子,天赋虽然称不上惊才绝艳,却也多少算半个天才,几乎便是钦定的太子爷,他与越千寒无冤无仇,可好死不死地,两年前竟对越千音一见钟情、大献殷勤。他倒也生得一副好耐性,越千音从不稀罕搭理他,他倒是屡败屡战、毫不气馁,未曾有过一丝懈怠,更遑论怨怼之意了。

若非碍着越元舟与越元棹的面子,唐无妄早就下手收拾越千寒一顿了。即便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强自收敛了几分,那也是逮着机会便来挑衅。因体内宿疾,越千寒不能动手,便只好忍着。

此番有次机会,越千寒敢说,唐无妄就算是作弊走后门,也是一定要和自己对上的。

不过也好,越千寒转念一想,他敢来找打,他还不敢揍吗?左右他也要离开越家了,唐无妄他爹有那么多儿子,相信凭舟棹兄妹的面子,总不至于迁怒越家的无关人等。


“南侧四号场,越千寒,竹青。”掌仪官道。

越千寒很是有些惊讶——居然不是唐无妄?

而后他便明了了:竹青根本就没来,唐无妄就算要搞暗箱,也不能和不存在之人私相授受。

过了这一场,下一场,他的对手便是越千音。

越千寒拿着统一配发的钢剑走上台,一板一眼地行对手礼。

越千音回了一礼,呛他道:“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你若不自己下去,我可就……”越千寒慢吞吞地道,“认输了。”

越千音莫名其妙:“为什么?”

“手上没个轻重,怕把你打死。”

越千音简直恨得牙痒痒——若非如此,她又怎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他?

“废话少说,”她冷哼,“拔你的剑!”

“明明是你先说的。”越千寒还有闲心挑刺。

他的剑可比他的舌头快得多,剑光一闪,地上就多了一道长一丈、深三寸的剑痕,剑痕直伸到了隔壁组比试的区域里,周边旁满是裂纹。

而越千寒手里的,不过是一把劈石头都可能断的钢剑。

越千音眼珠子都要掉下来——这人明明上个月还是个一点修为都没有的凡人,如今怎么就能使出剑气了?

“你下不下去?”越千寒问道。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越千音问。

越千寒道:“与你无关。”我都没弄明白呢。

说话间,试剑石已经恢复完毕,越千音又看了一眼那剑痕出现的地方,对一旁的官员道:“我认输。”

她是狂傲,不是傻。若和越千寒打,她不止会输,十之八九更会伤及根本,说不得,更有性命之危。——她还犯不着拿自己下半辈子怄这一次气。

而让越千寒认输?开什么玩笑!她既自知技不如人,难道还会不敢承认吗?!

“打”完这一场时,唐无妄那边也已结束,他正是越千寒下一场的对手。

唐无妄比越千音还要弱上数成,最主要的是——他剑术很差。

越千寒对他道:“不动修为,比剑法。”

唐无妄是绝不肯顺着他说的:“凭什么?”他自以为这话也没错——他修为强于越千寒,凭什么不用?

越千寒道:“怕了?”

唐无妄果然应声:“谁怕了?比剑术就比剑术。”

唐家精研符阵一道,其余本事很是一般,没两下,越千寒就把唐无妄打得左支右绌。

唐无妄又不姓越,越千寒没必要跟他来文的,一招一式毫不容情,唐无妄身上已有了大大小小近十处伤口,左臂与右小腿伤得尤重,均是血流如注。


看台上,小筠道:“你看如何?”

温然原本执着一把木梳帮他理发,闻言抬头,细细观看了半晌,才道:“我看不懂。”

小筠道:“他这剑法,估计是自己照着小人书瞎练的。虽然手上稳准狠一字不缺,但这招式……这是有凤来仪?”

“……可能吧。”温然叹道,“原来还能这么用。”

唐无妄虽然剑术不济,但皇家长子,也不是没有名师指点,实在是越千寒太不按常理出招,让他猜无可猜,这才毫无还手之力。


“着!”越千寒轻喝一声,手中长剑直直刺向唐无妄心口,入肉二分才停了下来。

“认输吗?”

唐无妄一生从未丢过这么大的人,已气红了眼:“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越千寒见他如此积极,手腕当时便往前送去,又进了一寸,才被着急忙慌蹿上来的官员拦住了:“胜负已分,不可再动手!此局,越千寒胜!”


后面三场,对手都不过是平庸之辈,比之唐无妄都尚有不足,自然更加不是越千寒的对手。越千寒把修为压制在自己能控制的范畴内,轻轻松松便赢了三场。

他回到坐席上时,小筠的头发已经整整齐齐地被束在脑后,耳尖上还泛着胭脂般的红色。

越千寒觉得,自己还是不问为妙。

他不开口,小筠却反倒有话问他:“你这剑术……从何处学来?”

越千寒道:“我一位妹妹指点我,照剑谱学的。”

“妹妹?”小筠问道。

越千寒道:“我娘没空,舅舅忙着帮我压制宿疾,也没心思教我。”

“原来如此。”小筠道。

温然却仍不明白:“你爹呢?”

越千寒道:“我是娘捡的,没爹。”

温然看向小筠:“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小筠微微一笑:“你猜去吧,是猜对是猜错,我反正也不会告诉你。”


说话间,台下已然第二次叫了越千寒的名字。

越千寒这次的对手很强,他把修为压在能控制的范围里,被对方按得死死的。

双方你来我往,越千寒忽然看到对方唇边现出一丝狰狞的笑意。

他胸中警铃大作,下意识便退,一瞬间之后,对方的长剑就洞穿了他心脏原本所在的位置。但好在他退得及时,胸口只伤了点皮肉。

——这人想杀他。

越千寒试图张口认输,却忽然觉得胸闷气短,眼前隐隐发黑。

剑上有毒。


越千寒抬眼看去,对方神色愈发明显,似乎很享受杀他的感觉。越千寒心中一冷,撬开了体内的禁制。滚烫暴烈的力量从骨血中汹涌而出,撞得他灵台一震,便没能压住,一波又一波的灵力宛若回家一般游走在他的经脉里,他的魂魄都几乎要被灼伤,一抽一抽地疼。

看台上,本就盯着他的小筠坐直了身体,上半身还微微前倾,心道:“……原来是这般模样。”

太阳一般灼热的灵力从越千寒掌心涌入剑中,钢剑上浮现了一层灿金色的剑芒,甚至剑也承受不了它的温度,滴下了一滴铁水。

又一滴。

第三滴落下,剑已出手。

长剑自对手的锁骨处插入,直至没柄,对手撤了一步,没能卸下剑劲,仰面摔倒在地。论理,他背后的剑尖会先着地,然而对手背后,却不见剑尖的踪影,就好像,这是一把剑尖能缩入柄中的魔术剑一样。

只在下一瞬,对手整个身体便无火而燃,在两千多双眼睛的注视下,烧成了一团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的飞灰,飘在空中,一忽儿就再也见不到了。

试剑石上,只留下了一个人形的、黑漆漆的灼痕,周围被烧出的裂纹足足漫开了三尺之多。

纵使十息之后,试剑石也未能复原如初,也不过是那些裂纹的末端,稍稍收拢了一点罢了。

对手下场如此之凄惨,越千寒却也无心懊恼惭愧。他那剑一出手,他便再也无暇看对手一眼,只觉得体内经脉中似有烈火岩浆不住流动,血肉骨骼莫名舒坦,神魂却是说不出地灼痛,或许一时三刻之间魂飞魄散也说不定。

他体内禁制虽被他松开过一瞬,现在却已经复原,将余下的力量都锁了起来,但已入了经脉的那些,却着实无法再锁了。

越千寒盘腿坐下,想要梳理灵力,可这些力量不随他神魂牵引,只一味在体内游荡,连魂魄都被越烧越虚。越千寒没别的办法,只好舍五官、断六感,把魂魄全压进灵台穴中,且苟延残喘罢了。


从越千寒长剑出手、到对手化作飞灰、再到越千寒打坐收拢心神,说来虽长,可其实也不过只在一息之间,观众未及喧哗,便恍惚间看到中央看台上似有一缕青烟飘过,试剑石上,那将对手烧作飞灰的少年身旁,便多了一个黑衣少年。

他自袖中摸出一柄不到一指长的朱红短剑,刺进了越千寒的眉心。

越千寒的魂魄龟缩灵台之中,忽然便热了起来。这热量与他体内游走的热量似乎出自同源,但他却不觉疼痛,反而略有舒展之感。越千寒不明就里,但还是试探着放了一丝魂魄到体内,有那股热量护体,越千寒总算不觉得自己身体是要命的所在,魂魄从灵台散开,重新操控了这具身躯。

他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对他微笑的小筠和温然,第二眼看到的是周围神情冷漠的官方人员。

其中一个带头的冷冷一哼:“当众杀人?越千寒,就算你姓越,也得给本官个交代!”


第一卷 清风剑宗 第1章 空中楼阁

睁开眼的时候,他仍有些恍惚。

他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剑,剑柄上本该栓剑穗的地方,只栓了一块小木牌。木牌约有两寸长,一寸宽,正中央的地方,有一个浅浅的凹痕,像是被一根针刺过一样。

“你醒啦。”一个少女凑上来,她身上穿着浅蓝的衣裙,长发束起,随着倾身的动作沿着后背滑下来,绕过肩膀,垂在颈侧。

“这里是?”他问道。

少女展颜一笑,可爱可亲:“你在清风剑宗的飞楼里。钟长老带我们去云中城的路上捡到了你。你昏迷好几天了,我们帮你治了伤,你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愣愣地摇头。

清风剑宗?飞楼?钟长老?云中城?这些都是什么……

“那就好,”少女笑道,“你叫什么名字?要去哪里?不太绕远的话,我们可以送你一程。”

“我……不记得了。”他说。

记忆深处,仿佛有一个少年,声音清朗,叫了他一声“齐光”。

他迟疑着道:“我的名字,好像是……齐光?”

少女笑着叫了他一声“齐大哥”,又道:“我叫沈盈。你稍等一下,我去请钟长老来。”

她说完这话便起身离开了。

齐光也从床铺上坐起来,他无意间看向窗外,只见白云来往,飞鸟穿梭。——这座楼阁,竟是飞在天上的。

他这才想起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他所在的地方是云中大陆,大陆分为十一州,东二, 西三,南一,北三,中二。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一州。各州都地域广袤,之间另有水域相隔。

云中大陆人、妖、灵、魔等各族杂居,修行成风,门派林立。因此多用灵宝进行往来。灵宝养护繁琐,开销不小,飞楼是大门派才用得起的灵宝,他么,他连个最便宜的飞舟都没有。

云中城是云中大陆最古老的城市,也是云中大陆第一个各族混居之所,坐落在云中大陆中央二州中的与州上,现今仍是云中大陆最繁华的地方。

大门派,去好地方……大约是有什么大事?

他想到这里,门吱呀一声开了,沈盈跟在个青年男子身后走了进来,介绍道:“钟长老,这便是齐光。齐大哥,这是我们钟长老,尊讳一个溯字,在清风剑宗夏风一支里坐次席,也是我们此行的领队。”

齐光站起身来,施了一礼:“小子见过钟长老。”

钟溯轻轻点了点头,他虽然说是长老,可长得实在不老。黑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也不带半点皱纹,双眼清亮,看不出一点老气,似乎比齐光也年长不了几岁。

齐光站起身来,行了个大礼:“小子齐光,多谢钟长老救命之恩。”

钟溯摇摇头:“沈盈说,你都不记得了?”

“不错。实不相瞒,我除了自己的名字,就只想起我一穷二白,除了一身衣服也一把剑,什么都没有。”

沈盈被这洒脱劲逗笑了,钟溯却没什么反应,伸出右手,食中二指搭上了齐光的腕脉:“伤好了。”

然后手一翻,齐光都没看清他的动作,左右双臂就都被细细捏了一遍:“天生剑骨,不错。”

钟溯收回手,道:“你,可愿入我门下?”

沈盈惊得瞪大了一双眼睛,好在她礼数周全,并未惊呼出声。

齐光想了想,道:“承蒙长老厚爱,本不该推辞。只是我现在记忆全失,或许先前已有门派也未可知,因此不敢答应。”修行之事,一般而言只有两种传承方法,要么投宗入派,要么家学渊源。齐光自制身负修为,却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钟溯点点头:“也对。”言罢,转身就走。

沈盈待钟溯出去后,凑过来告诉齐光:“你可真是亏大了,我们钟长老剑术惊人,他那一辈里,再无敌手。若能当他的弟子,日后前途无量啊。”

“他那么厉害,怎么还坐次席?”齐光不置可否。

沈盈“切”了一声,道:“首席是钟长老的师兄,钟长老和他关系好,所以不想越过他去。”

“这样。”齐光耸耸肩,“可我也没办法啊,要是我之前有师傅,不清不楚地改投别派总归不好。”

“那万一你没有呢?”沈盈问道。

“嗯……”齐光笑道,“那就算我亏了吧。”

沈盈笑了笑,道:“可你记忆全无,不投入清风剑宗,要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总之,到了云中城你们把我放下就好。我一个大活人,总会有个去处的。”

“成。”


齐光便在清风剑宗的飞舟上住了几天,他性子疏朗,喜欢说笑,又有沈盈介绍,混得很开,也算弄明白了一点清风剑宗的情况。

清风剑宗分内门与外门,弟子入门后,先在外门学清风剑法——清风剑法并非是一套剑法,具体的嘛,沈盈说他入门就知道了,外人不用知道。待得从清风剑法中悟出剑意,便可入内门。

清风剑宗内门分春夏秋冬四脉,春风温润,夏风清凉,秋风萧瑟,冬风肃杀,另有一个万风堂,收与四脉都不容的剑意,但实在没几个人。

春夏秋冬四脉各有千秋,按理不分伯仲。只是到了这一辈,春秋二风各收到一个天生剑骨的好弟子,夏冬就有点被压下去了,就在他们临启程的时候,外门最新入门的天生剑骨悟出了冬风剑意。于是夏风更加式微,领队也就从原定的冬风首席,变成了钟溯这位夏风次席。

要说天生剑骨,其实也不如何稀罕,算起来,十万人中大约就能出一个。云中大陆人族泱泱八亿,也能出八千个天生剑骨,这八亿人大约可以分做四辈,那一辈就有两千个天生剑骨,分下来,每一州也有将近两百个天生剑骨。清风剑宗这等有飞楼的大宗派,收入四个实在不多。据沈盈说,清风剑宗最鼎盛的一代,天生剑骨便有二十三个,其余剑道天才更是数不胜数。

大约……就是夏风一脉这一辈运气差吧。

齐光甫一睁眼见到的沈盈,就是夏风一脉的弟子。这一座飞楼上有二十一个弟子,除了春风一脉六个之外,都是五个,万风堂这一辈只有三个弟子,一个人都没出。二十一个弟子中,修剑道的有二十个,只有春风一脉多出来的一个是修医道的。

这阵容,一看就知道是要去打架。

沈盈对他这推测有些无语:“我们是去比武。”

齐光耸耸肩:“不就是说得文雅点。”

沈盈柳眉倒束:“是‘中州少年会’!听过没?”

齐光答得干脆:“没。”

沈盈愈发来气,正是吃饭的时候,作势就要用筷子和他比划比划。

同桌的另一人终于劝道:“好了师妹。齐兄记忆全失,此前也未必是中州人氏,你和他较什么劲?”

这人名叫水无痕,正是春风一脉那位天生剑骨,只是不知为何,每天不怎么和同脉来往,就一门心思混在夏风弟子堆里。与他相比,秋风一脉的天生剑骨玉笙寒就正常得多,谁都不搭理,每天就抱着她的剑。

……好吧,这俩人都不太正常。

清风剑宗对天生剑骨的弟子另有一套培养方法,因此这二人从入门起少有和同门厮混的时候,互相也难免生疏一些。

水无痕解释道:“中州,就是指云中大陆中二州,曲州和与州的合称。所谓中州少年会,就是中州的宗门每五年聚一次,小辈弟子比试一二,分个名次。”

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道:“就是宗门派我们来挣个面子。中州少年会虽说也不好意思不给礼品,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挣到好名次,回去那奖励才叫丰厚。”

齐光心领神会,正欲说点什么,就听见钟溯轻轻咳嗽一声。——水无痕声音压得虽低,但也逃不开钟溯的耳朵。

这声音齐光能听见,水无痕自然也能听见。当下两人对视一眼,哈哈笑道:“吃饭,吃饭。”

饭毕,便是清风剑宗弟子们修炼的时辰了。飞楼上空间狭小,练不得剑,便只能一个个回床上打坐练真气。齐光本来也想跟着练练,但他虽然能感知到体内真气流动,却怎么也想不起修炼的功法。

真气功法素来是不传之秘,他不能找沈盈去借。但反正人情欠一个也是欠,欠两个也是欠,他就去请教了钟溯。

钟溯见多识广,虽然不太喜欢说话,但也算到位地做了解答——真气功法需要与一个人体内气脉相合才能修炼,越是相合,修炼效果越好。

世上之人气脉各不相同,如清风剑宗这等门派,门中都有上百本真气功法,供弟子找出最合适自己的一本去修炼。但最合适的,终归还是据此人气脉专门创制的功法,只不过清风剑宗以剑道为主,修气道的不多,能创制功法的更是一个都没有。

齐光身上的功法,看起来与他颇为相合,但钟溯从未见过这个功法,若是他实在想不起来,或许也只有散功重修这一条路可走了。

齐光还没下决断,云中城就已经到了。


第一卷 清风剑宗 第2章

云中城,并非城如其名,建在云端,而是实打实扎根在大地之上。据说万余年前,云中大陆与太一大陆刚刚打通来往通道时,太一居民来访云中大陆,第一个抵达的城池就是云中城——那时还叫做别的名字——,于是太一大陆就管这里叫做“云中城”,叫着叫着,云中大陆也被一并带跑了。

如今万余年过去,早就是沧海桑田,太一大陆与云中大陆来往密切,天地灵气交汇,除去无法逾越的地理阻隔,几乎就是一片大陆,但云中城这个名字,却留了下来。

云中城并不是一座简单的城。它没有城墙,方圆三十里,凡有建筑的地方,都算云中城的领地。主要原因嘛,便是云中城实在是往来枢纽,凡一城能有的功能,都有人在云中城兴建,一来二去,自然就铺得大了,单单停靠飞楼所用的空地,就有上万个。

清风剑宗飞楼停靠之处,在城中央偏东一些。这位置是清风剑宗包下的,其最大的好处在于——飞楼对面就是家铁匠铺,而且是云中城最好的铁匠铺。

剑宗,以剑为名,自然需要铁匠铺来修剑、造剑,离铁匠铺近些,当然会方便不少。但这回清风剑宗是从宗门里出来的,手里的剑当然是完好无损,也就用不上这铁匠铺了。

飞行毕竟还是枯燥了些,于是沈盈等人三三两两结队散去了,飞楼里只留下了齐光和钟溯。

齐光虽仍没有半点头绪,却也觉得,他是告辞的时候了。

他敲开了钟溯的门,长揖道:“齐光多谢钟长老救命之恩。此恩我无以为报,日后若是钟长老有需要,只要一句话,在下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齐光许下承诺,便想离开,却忽然听到钟溯说道:“等等。”

钟溯眉毛微微蹙起,道:“也不必日后报答,就现在吧。有客人来了,清风剑宗弟子都不在,你陪我去见一下。”

齐光点了头,又过了片刻,才听到飞楼外传来一个声音:“栖霞山安丹萱,奉家师之名,前来拜会钟溯长老,望钟长老不吝赐见。”

齐光跟着钟溯走到门口,只见到一个及笄少女,一身红裙,面容娇艳,没带武器,腰间挂着一串铃铛,插着一根白玉短笛,恭恭敬敬呈上一张拜帖。

钟溯给齐光使了个眼色,齐光愣了一下,忽然福灵心至,上去解下拜帖,回身呈给钟溯——这家伙,架子摆得还挺稳。

钟溯看罢拜帖,沉吟道:“你是金芸的徒弟?”

安丹萱道:“不错。”

齐光耳朵里忽然听到了钟溯的传音:“小齐,有点麻烦。我十六年前和栖霞山的金芸赌斗,约定今年之中,由我二人的弟子比试一番以定输赢……。”

齐光正要说“钟长老若不介意输,那我愿与她过招。”,却忽然想起自己并不懂传音之法。想要打个眼色,又觉得内容实在复杂了些。

正当他冥思苦想该如何做时,安丹萱已经拔出短笛,道一声“得罪”,冲了上来。

栖霞山是个什么门派,齐光是半点概念都没有。但这安丹萱所用的短笛,却不是一般的短笛,短短一根笛子在她指尖飞旋,划破空气,竟也出了几声笛音,随着笛音奏响,一道道无形风刃也朝他攻了过去,配合安丹萱的拳脚,竟把他还手的方位封了个七七八八。

齐光诚然记忆全失,但武艺修为,本来也不是全记在脑子里的。他先是向后撤了半步,然后纵身跃起,空中一扭身,避开了前三道风刃,但第四道却如何也避不开了,他于是只好一抬手,用手中还未来得及出鞘的长剑去格。

“当啷”一声,齐光虎口一震,那道风刃也随之消泯于无形。

安丹萱见状,又换了招式,将短笛横到口边,一声声吹了起来,曲子又轻又快,脚下踩着颇有玄机的步法,前趋后退,飘忽不定。

风刃随着乐曲的变化,也随之一道道飞来,但比之最初的四道,已然松散了不少。齐光下意识拔出手中长剑,听着风声格挡一道道风刃,但却也想不出什么应对之法。

——齐光本是想和安丹萱解释他并非钟溯弟子一事的,但不知为何,自安丹萱与他动手起,他满脑子就只剩下如何才能赢她这一个想法了。

安丹萱的风刃虽然松散了些,但毕竟都带着真气,齐光纯以招式,不过三五十招就已经有些疲惫。然而安丹萱越吹越快,风刃愈发密集,齐光甚至有些来不及反应,全靠本能应对。

正因是本能应对,他下意识便调动了体内真气流转,十几日都未曾想起的真气功法,此时便一下子浮现在他脑海里。

他也来不及细想,真气贯通后,手中长剑似乎也灵巧了不少,剑走轻灵,一下子便在身前的风刃中破开了一道缝隙。一前,一右,一转身,他便从这缝隙中钻了出去,剑交左手,向斜后方一指,笛声顿停。

齐光的剑尖,恰好就指在了安丹萱颈前。

齐光转过身,冲安丹萱一笑:“承让。”

他收剑入鞘,看向钟溯,见后者微微点头,这才解释道:“安姑娘,之前话还没有说完。钟长老并未收徒,我也并不是他的弟子。只是他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一时无法回报,这才跟在他身边。”

安丹萱抬眸看向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盯了他片刻,才道:“这也无妨,输了就输输了,个中内情我也知道一二,本就是我师父赌气。我只有一事不明。”

“姑娘请说。”

“这套步法是我栖霞山不传之秘,你怎能如此轻易地截住我?”

齐光微笑道:“这步法的确奥妙不凡,但……姑娘你方才已走到第三圈了。”

安丹萱长叹一声“受教”,又对钟溯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