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兔百窟 乌骓踏月起寒霜，意欲代秦王。沉舟破釜烧舍，巨鹿败秦兵。函谷闭，宴鸿门，释刘邦。群王皆叛，垓下遭围，自刎乌江。——题记（诉衷情）
天地万古，日月千秋，何人能言，霸王再复？
当然没人能这么说。因为他是无比狂傲的西楚霸王项羽，世上无人可比的传说。
一、乌骓踏月起寒霜
“快！捉住它！”一匹黑马在平原上肆意奔跑，几个人拿着绳子紧紧追在后面，却越落越远。那马通体漆黑，没有一丝杂色，阳光照下来，宛若一匹黑缎——却有着四个雪白的蹄子，好像踩在雪地里一样。黑马正往前飞奔，草地上却忽然跳起一根绳子，黑马跳起来躲避，却被人趁机套上了缰绳。
“哈哈，好一匹骏马！”套住马的人对原本在后面追逐的人说到。背长、腰短而平直、四肢健壮，确是难得的好马。
一个拿着绳子气喘如牛的年轻人扔下手中的绳子：“累死我了！这马跑得可真快。我试试啊！”说着，趁旁人不备，一个翻身上了马背。这几人是好友，以贩马为生，乍遇上这样一匹良驹，自然都想骑上去试试，不成想却被这人抢了先机。
黑马倒是不管这些。甫一察觉有人爬到了它背上，它便直拉起身子一声长嘶，身子一抖就将人掀了下来。那人爬起，咬牙切齿地对黑马道：“该死的家伙！我就不信还骑不了你！”
几人忙拦住他。摔一次也就算了，要是再摔一次，断了哪根骨头可就麻烦了。他们又逐个试了试，却都被掀了下来。
这时，旁边的林子里走出一个人来，道：“几位兄台似乎驯不服这马啊，让籍来试试如何？”
几个人转头一看，立时大惊。项籍！身长八尺，力能扛鼎，才气过人，吴中的少年子弟就没有不怕他的。这几人慌忙摆手，说了几句“这有什么的马就送你了千万别客气”之类的，就匆忙离开了。
项籍倒也不在乎，他本就是听到马嘶声，暗想是匹骏马才过来一探究竟的，就算这几人不“送”他，他也会出钱买下来。
项籍走过来抬手摸了摸黑马的毛皮，扬臂解下了缰绳，翻身而上。黑马又一立身子，却没能将项籍给掀下去。
于是它开始跑，试图将项籍给甩下去。翻山穿林，项籍却始终端坐在它背上。
这一跑就到了天黑，黑马也汗下如雨。
项籍抱住身边飞驰而过的一棵树，想把黑马拉住，黑马却还在向前发力，项籍也不松手。一人一马一树就这么僵持着，直至那棵海碗粗的树离地而起——被活生生拔了出来。
黑马似乎被折服了一般，打了一个响鼻，静静地站在原地。项籍翻身而下，站在黑马身侧，黑马别过头舔了舔他的脸。项籍放声大笑：“哈哈，这就是臣服了？该给你起个名字。古人云好马曰骓，你通体乌黑、四蹄踏雪，就叫踏雪乌骓如何？”说着自己就摇了摇头：“不好，太长了。还是就叫乌骓吧。”
乌骓好像听得懂一般，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
项籍抬手摸了摸乌骓的脖子，道：“行了，该回去了。不然小叔又该生气了。”
乌骓驮着他向来路飞奔。是时月已上中天，遍地银辉，乌骓便宛若踏月而行。秋深露重，已是霜降时节。
不正是，乌骓踏月起寒霜？
（本段以霸王驯服乌骓的传说为蓝本，辅以在下的想象及伯乐以嘶声相千里马的传说，可说是无一有实据可考。至于乌骓跟随项羽的时间，实为《史记·项羽本纪》的末尾，项羽对乌江亭长所言：“吾骑此马五岁。”在这里为增强故事性而有所修改。）
二、意欲代秦王
龙舟十丈，横渡浙江。船头上雕了睥睨天下的龙首，船舷上覆了层层叠叠的龙鳞，船尾上则是栩栩如生的龙尾，威风气派，不可一世。站在船头的人黑衣广袖，傲视苍生，正是一统七国之人——始皇嬴政。
岸上熙攘的人群中，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他用他与虞舜、重耳一般无二的重瞳注视着秦始皇，道：“彼，可取而代也。”然后被他的小叔捂住了嘴。
他名项籍，字羽，楚将项燕之孙，后世称之：西楚霸王。
三、会稽府变
利益面前不存在任何忠诚，坐在会稽太守殷通面前的项梁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就在片刻之前，这位秦的太守大人对他说：“此天亡秦之时也。”还说：“吾欲发兵，使公及桓楚将。”
墙倒众人堆，秦亡只是时间问题的眼下，竟连一方太守都想起兵了。真是……天助我也。
于是项梁对他说：“桓楚亡，人莫知其处，独籍知之耳。”随后出门，对项羽说：“拿着你的剑在门外等着，听我言语行事，以得吴中。”项籍眨了眨他的重瞳，道：“我明白。”（这两句对话为在下杜撰。）
项籍进去后不一会儿就召了项羽进去。三个人各有心事地沉默了一会儿后，项梁对项羽使了个眼色，道：“可行矣！”殷通还没反应过来，就永远的失去了反应的机会。
府里的人当然不可能对此毫无反应，于是他们奋起反抗……直到项羽手中的剑染上了上百人的性命。他们这才跪下表示臣服，没有一个人敢起身。
就地募兵，得精兵八千人。这也是项羽真正的根基，八千江东子弟。
四、楚虽三户
陈胜将死。那个带领天下百姓起义的人，快要灭亡了。
项梁这才发现自己正面临一个问题：接下来做什么？本来这个目标很明确：破函谷，下咸阳，合万民之力一扫暴秦。现在呢？陈王已经说明了，起义军并非战无不胜，秦兵在找回了横扫六国时的凛冽气魄、浩浩军魂之后，也不是想象中那般软弱易欺。那么，起义的胜算到底能有多大？又该做些什么呢？
大人物在迷茫的时候总会有人来帮助他——正是这使他成为了大人物——出现在项梁身边的是年至古稀的范增。他说：“陈胜败固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今陈胜首事，不立楚后而自立，其势不长。”……
项梁被说动了，若是帮助无过而受殃的人，在百姓中，应是很得人心的吧。
于是牧羊少年熊心继承了祖父楚怀王的名号，也当上了楚怀王。公正地来说，这位楚怀王的意义与价值，似乎也只在于收拢人心了。
五、沉舟破釜烧舍，巨鹿败秦兵
自从那个早上，项羽走进上将军宋义的帐中，而后拎着他的脑袋出来并告知所有人：“宋义与齐谋反楚，楚王阴令羽诛之。”后，他已经威震楚国，名闻诸侯。斩草除根之后，他更是当上了上将军。于是他决定，援巨鹿，救赵。当然了，比起意气高昂剑试天下，更重要的原因是：围巨鹿的秦将统帅章邯刚杀了他的小叔——项梁。
这是一场必须大胜的战役，而项羽的战略很简单：无路可退者，必进也。（恕在下无能，竟未能从《孙子兵法》中找到一句与项羽此为相合的话，是以只得自己杜撰。）他带兵渡河，然后凿沉了船只，砸破了厨具，烧掉了房屋，每人只有三天的口粮……他只表达了一个意思：此战，不可退、不可避、不可言，惟可胜。
于是他赢了，秦将苏角死，王离为虏，涉间自烧杀。章邯倒是在白起、蒙恬有大功而被杀，他无功而有过会……的前车之鉴下投降了。可惜，因为士卒降而不服，项羽也学习了一下武安君白起——连夜将三十几万秦兵降卒，活埋了。
六、函谷闭，宴鸿门，释刘邦
项羽带兵来到函谷关前时很惊讶——上面竟有士兵把守。看来，已经有人进去了。略一打听，这才知道是刘邦——那个年近五十还不过一介亭长的小混混，呃不，老混混。项羽一怒之下，便令当阳君英布等人带兵击关——直接打了进去。
偏偏此时来了个找死的家伙——曹无伤。他来此地耀武扬威（或是挑拨离间？），说什么“沛公马上就要在此地称王了”。项羽怒火上涌，不疑有他，直接秣马厉兵，准备与刘邦决战。
再往后的事情所有人都清楚：项羽的另一个小叔项伯和张良有故，替张良和刘邦对项羽说了好话，项羽当即决定，不杀刘邦。鸿门之宴上，项庄听从范增的意见，准备借舞剑之机击杀刘邦，项伯当即起身护卫，而后樊哙闯帐，沛公脱逃……项羽始终未曾对刘邦表露出过杀意。
而刘邦回营之后，令下刀起，立刻就把曹无伤给斩了。
七、群王皆叛
灭秦后，项羽封了不少王，不过赵王歇徙为代王，赵相张耳为常山王，王赵地；并且燕王赵广、齐王田市被改封辽东、胶东王，燕将臧荼、齐将田都反倒因为从楚救赵而封了燕、齐二王。
所以，其实也并不是看上去那么公平。
特别是对于还把“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当作起义口号宣传的他而言。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了。
于是齐、赵皆反，并汉、黥布、彭越兵共五十六万，东伐楚。
项羽彭城、睢水两战，各灭汉卒十余万人，却被一场西北风吹得士卒尽散，致令刘邦逃走。而后陈平离间，项、范分崩。汉王假降以亡。
而后彭越作乱，致使楚军无粮，“丁壮苦军旅，老弱罢转漕”。项羽欲与刘邦挑战，刘邦道：“吾宁斗智，不能斗力。”项羽让壮士前往挑战，被汉军中的楼烦屡次射杀，项羽一怒，自行被甲执戟挑战，看见楼烦，嗔目叱之，竟将楼烦直接吓走！刘邦得知后，终与项羽会面，当着面骂他。项羽一生气，要求与刘邦一战，刘邦却不听，此时，项羽埋伏下的强弩已经射中了刘邦。
之后项羽听说韩信大破楚军，杀大将龙且，项羽派人去游说他，韩信倒来了个充耳不闻。
再之后，彭越又造反，致使楚军无粮。项羽对大司马曹咎等道：“汉欲挑战，慎勿与战。”“我十五日必诛彭越，定梁地，复从将军。”
然而，汉军挑楚军出战，楚军不出便即辱之，五六日，大司马曹咎中计，半渡时为击，大败。比项王至，楚兵罢食绝矣。
八、垓下遭围
项羽领兵驻扎在垓下，兵少食尽，已是绝地，何况外面还有一层又一层的包围。军士们仍都很疲惫，但依然强撑着一份信念：他们相信，他们的大王，会带他们回家的。
直到夜里，细致缠绵的歌声响起。
项羽几乎是跳了起来：“汉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他睡不着了，索性便在帐中饮酒悲歌。
这时候虞姬来了，她从一开始就陪伴在项羽身边，一直陪到了现在。她和着项羽的歌声开始舞剑：“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对未来的无力和对现实的放弃充满了整个营地。
虞姬的剑越舞越快，甚至发出了“嗖嗖”的风声。
此时已经有不少兵士来了，他们没有喧闹，没有痛哭，只是陪着项羽安静地流泪，怀念着他们离开了八年的地方，他们的故乡。
虞姬开始唱歌，歌声哀婉，舞步却依然翩跹：“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然后她就倒下了，手中的利剑在她雪白的颈项上留下一道伤口，鲜血汩汩流出。
虞姬是普通的弱女子，但她陪伴项王走到了这里，到这穷途末路之处！她在这里才拔剑自刎——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大王意气若是尽了，我又有什么好活的呢？但，大王的意气，是可以再度飞扬起来的，我虞姬相信这一点。所以，我愿意用我的性命，去换取您飞扬的豪气，我相信您可以做到这一点，正如我选择跟随在您的身边。我从未怀疑过您的力量。
营地内变得很安静，这是爆发前的沉默。虞姬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弱女子尚且不愿接受失败，我们又凭什么接受呢？虽然这里只剩下不满千人，但我们还没有输！这依然是西楚霸王的军队，没理由更没资格在这里等死！
项羽埋下了虞姬，看着月光下，层层叠叠的汉帐。和那年船舷上雕的龙鳞好像，他想。
九、自刎乌江
冲锋！项羽手下只有八百余人，清一色的骑兵，以项羽为首，踏着皎洁的月光向南飞驰。正是在夜最深月最明的时候，突出了包围。
平明时分，汉军就已发现楚兵不见了，忙命灌婴以五千养好精蓄足锐的骑兵追击，追击八百残兵。
甩掉追兵渡过淮水事，项羽身边已经只有百余人了。迷路后问了一位田父，却陷进了大泽中。至东城，项羽身边已经只剩了二十八骑残兵，身后则是正在累加的数千汉军。
项羽道：“吾起兵至今八岁矣，身七十余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遂霸有天下。然今卒困于此，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今日固决死，愿为诸君快战，必三胜之，为诸君溃围、斩将、刈旗，令诸君知天亡我，非战之罪也。”
一胜，斩汉一将。
二胜，赤泉侯人马俱惊，辟易数里。
三胜，斩一都尉，杀十数百人。
问曰：“何如？”骑皆伏曰：“如大王言。”
边驰边杀，便到了乌江之畔，亭长劝他过河，项王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
项羽又道：“此马名乌骓，伴吾许久，尝一日行千里，不忍杀之，以赐公。”（本句中前两句应为：吾知公长者。吾骑此马五岁，）
言罢自刎。（事实上自刎与赠马之间，项羽与汉军短兵相接，杀数百人，被十余创，遇故人吕马童，以“吾为若德”为由，自刎，王翳取其头。）
乌骓一声长嘶，投江而去，不知所踪。（本句同样来自民间传说。）
十、后记
我看过一篇小说，作者写道：即便不再有那么多鲜艳的色彩，这故事的结局也不能是灰白黯淡的，哪怕要用血染红。
我希望我把霸王项羽，我眼中的传说的结局染红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