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ary:
托魔法的福,蝙蝠侠失忆了。
托蝙蝠侠的福,没几个人知道他失忆了。
Notes:
“我们叫做玫瑰的这一种花,要是换了个名字,它的香味还是同样的芬芳。”——《罗密欧与朱丽叶》第二幕第二场
(倒不是说这故事和罗密欧与朱丽叶真有什么关系)
正文:
Chapter 0 Missing One
这事真要说起来,可就说来话长了。
先是出现了一个能把童话故事变成现实的人,他们追查到了浮士德,浮士德坚称他与此事无关。此时又出现了一个让骑士文学成真的人,这一次他们找到了黑亚当,黑亚当也不是终点。第三次是夸张的浪漫小说,这次他们终于追查到了真正的幕后黑手——巫童。
世界免于毁灭,而英雄们终于能够处理他们身上加载的各种设定。
“谁能想到,世界差点毁灭于浪漫小说作者蓬勃的想象力?”他们排着队让自家魔法师念叨“咒立停”或者别的什么咒语,而奥利从毒苹果里喘过气来就开始开垃圾玩笑。——布鲁斯非常确定罗伊开玩笑的技术是他教的,无聊得令人发指。
其实布鲁斯认为他当时还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打消了他胸口盘踞的烦闷感,令他心里舒服起来,甚至想要微笑的人。
但他不记得那是谁了。
蝙蝠侠得到了最高档的待遇——他之前避开了每一波魔法攻击,但最后面对巫童时还是被下了个咒语。咒语相当强力,连巫童都要专心,命运博士抓住时机,把他送出了这个维度。
但布鲁斯还是中了招。
在他想起那个人时,他嘴里开始冒出花来。紫色的千鸟草从他唇边一朵朵滑落,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幸而正义联盟里有一台量子计算机,维克多很快给出了他的诊断结果:“花吐症。哇哦,巫童是真的下了狠手。你会连续不断吐出花来,它们看起来是花,其实是你的血。你要么在24小时内获得心爱之人的吻——注,那个人必须也爱着你。要么就会死。还有一条作者可选的设定,如果吻你的人不与你相爱,那那个人会被你传染。”
渡鸦眼皮跳了跳:“我相信他选了这个。”
后面布鲁斯记不大清了,还是扎塔娜告诉他的。她让他插队做了检查,发现巫童不止挑选了要命的设定,还做了阻止咒语被撤销的手脚。她无能为力,只能在上面再加一层咒语:“我的魔法会压抑花吐症的症状,令病症休眠,保住你的命,副作用是你的一部分记忆也会同时沉睡。但只要你解除了花吐症的诅咒,它就会随之冰消瓦解,那部分记忆也将重新苏醒。”
“与我两情相悦的人的一个吻。”布鲁斯确认道。
扎塔娜点头:“正是如此。”
“那传染呢?”
“被你传染的人,他们的病症基于你的,只要你的花吐症解除了,他们也会一道好起来。但……”魔法师眨眨眼睛,“就当给我省点事,别随便让人吻你。”
布鲁斯咬住了牙,他没法反驳,他只能决定在痊愈前让达米安去管毒藤——迪克会因为毒藤少儿不宜而主动去帮他,那正是布鲁斯想要的,他只是懒得去自己说服迪克回来;让提姆去管猫女;再给阿曼达·沃勒送点情报,好让她把哈莉派远点。
这样,大概就没事了。只是如果塔利亚太闲,那布鲁斯就别无选择,只能找杰森去应付她了——杰森会帮他,因为他是杰森;但他不想找杰森帮忙,因为他是杰森。他不得不找人,即便抛开会暴露他身中魔法的问题不谈,他也并不愿意把她扯进这种事端里。好在,塔利亚几乎一直在忙。
为了避免意外,扎塔娜配合布鲁斯对此事保密。其他人都觉得顾问先生只不过是插了个队提前解除魔法,只有个别人知道,问题远不止那么简单。布鲁斯告诉了阿福和达米安,后者可能会告诉迪克和其他个别人,无所谓,他相信达米安心里有数。
便于布鲁斯保守这个秘密的是,他并没有忘记很多东西。
倒不如说,几乎什么都没忘。
白天与夜晚的生活皆毫发无损,近一个月的所有案子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想得起上周末给提图斯买的宠物香波税后多少钱。
扎塔娜的魔法非常靠谱,布鲁斯感到十分满意。
三周过去后,布鲁斯把生活里那些细枝末节拼凑起来,确定自己遗忘的就只是一个人。如果扎塔娜的魔法运作规律讲点逻辑的话——据他所知,魔法一般都多少这样,讲究点因果——,他记忆里缺失的,应该就是他心爱的那个人。
这感觉不大妙,因为那个人对他的生活似乎没有半点影响,没在他的生活里扮演任何角色。
我怎么会爱上这样的人?布鲁斯问自己。
三个月过去,蝙蝠侠没能找到任何一个嫌犯。
不过,他在蝙蝠电脑的机箱上发现了一架纸飞机,拆开后发现里面写了一行字:“飞机不是用来拆的,是用来飞的。”
“飞的(fly)”这个词下面画了一条横线,字迹是他不记得的熟悉,清晰整洁还带着一种神采飞扬,而内容让他莫名开心了一点——推理结果,他让那个人进了蝙蝠洞,恐怕还不是一次两次。
这人在我的生活里确实有个位置,布鲁斯更正了自己的想法,是惊喜。
他把那架纸飞机折好,放进一个亚克力盒子,摆在了自己的床头柜上。
好吧,我想我愿意等你自己出现在我面前。
Chapter 1 哈尔·乔丹
布鲁斯见到他的时候,差点以为那个在昏暗路灯下折腾他蝙蝠车的男人是杰森。——只是简单的推理,哥谭能有几个人有那么大胆子在大街上摆弄蝙蝠车,但是却不进去的?
但走近些后,他发现那不是。
这个男人比杰森要高一点,穿着一件飞行员夹克,徒劳无功地扒拉着蝙蝠车的门把手。蝙蝠车的把手是假的,拉动后通常会释放击昏但不致死的电流。但这个男人显然安然无恙。
或许我给他开了权限?布鲁斯这么想。他不记得这个男人,扎塔娜说过,他最好别去触动沉眠的记忆,不然可能发生什么她也无法保证,所以布鲁斯也不能去调查他。
但在看清他的脸的时候,布鲁斯感到了一种轻盈的感觉——他的心脏似乎在起飞,而他想要微笑。
好极了,看来这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布鲁斯从楼顶跳了下去。
他没有刻意隐藏自己,带着呼啸风声落在那个男人身后,收起抓钩枪。对方闻声转过头来,冲他露出了一个格外灿烂的笑容:“嘿Spooky,你可回来了。”
他抬起右手,手背朝向布鲁斯晃了晃。布鲁斯不知道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所以他保持了沉默,对方问:“能搭你的车吗?”
布鲁斯的夜巡完成了三分之二,但他愿意为这个他连名字都想不起来的男人早退一次。所以他点了头,在腰带上按了一下,打开了蝙蝠车的车顶。这男人立刻跳进了驾驶位,布鲁斯隔着苍白的护目镜和他对视了半天,他才翻了个白眼,爬进副驾驶。
蝙蝠车只有两个座位,因此布鲁斯给达米安发送了一条语音:“我提前回去。记住门禁时间。”
达米安回复了两个字:“收到。”
布鲁斯跳进驾驶座,驱车往蝙蝠洞开去。车盖合上的时候,他听到对方说:“谢天谢地。要是没碰上你的车,我可能就冻死在这儿了。而布鲁斯你,你明早会在报纸上看到哈尔·乔丹的讣告。”
他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布鲁斯完全不懂这有什么好笑的。
可……“布鲁斯”?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我居然连秘密身份都告诉他了吗?
因为扎塔娜的医嘱,布鲁斯没有去查询“哈尔·乔丹”这个名字背后的信息,但他依然有些奇怪的感觉,像是……这一路上太安静了。这有点不大对头,他想,我没理由嫌弃安静。
抵达目的地的蝙蝠车停下来,布鲁斯转头看去,哈尔已经在副驾驶上睡着了。他的右手随意地搭在大腿上,中指上戴着一枚戒指。看到它时,布鲁斯胸口涌上一股浓烈的情感,他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再开始解析——愤怒、厌恶、无能为力。
毫无疑问,他憎恨那枚戒指,更憎恨它代表的一切。
它代表哈尔的生活,代表哈尔的未来,代表哈尔并不属于他。
他坐在安静的蝙蝠车里,想:“我告诉了你我的名字,给你留了权限,却让你戴着别人给的戒指?——该死,我感觉我像个三流言情小说里的苦情男二号。”
“到了?”哈尔迷迷糊糊地问,抬起右手揉了揉眼睛。
布鲁斯现在看那只手真的怎么看怎么来气——那是一只非常好看的手,手指修长、每个指节的大小都恰到好处、指腹带着薄茧、没有任何伤疤、手背上血管不均匀地凸起,让人想用嘴唇压平它。只除了一点,中指上戴着枚该死的戒指。
有什么办法把它弄没吗?他开始想,这应该不难。
绝对不难,哈尔显然信任他,这是个很好的基础。布鲁斯要做的只是把哈尔从随便谁的身边抢过来,然后哈尔就不会再戴着这枚戒指,他会把它还给上一任主人,或者放进盒子里。一旦哈尔把它摘下来,布鲁斯要让它消失就太容易了。它看起来只是金属,布鲁斯大可把它扔进硝酸或者王水,或者什么炼铁炉子里,或者更走极端一点,直接让克拉克把它熔掉。说服克拉克可能需要一些口舌,但超龄童子军并不难骗。
嗯,完美。我只需要扔掉一点道德准则,作为第三者插足别人的感情,对他展开追求,他……
布鲁斯的思绪顿住了,因为哈尔趴到了他的肩膀上,嘟囔道:“好困……我今天能在你这儿睡吗?”
“可以。”布鲁斯听到自己说,他成功把声线控制得平稳而可靠。
哈尔轻轻笑了一声:“爱死你了宝贝儿。”
我不能那么对他,布鲁斯想,他会受伤的。
出轨的背德感对有些人而言不算什么,而且布鲁斯也对哈尔一点记忆都没有,他没有任何依据。但布鲁斯就是知道,那枚戒指对哈尔而言比他的生命还重要。夺走它,哈尔会受伤的。
布鲁斯轻轻推了推哈尔的肩膀:“放开。这样我没法下车。”哈尔配合地倒回了副驾驶上。
布鲁斯绕到副驾驶那头这点工夫,哈尔就又睡着了。
他怀揣着不可告人的肮脏想法,把哈尔从蝙蝠车里抱了出来——非常不方便,蝙蝠车大约确实需要侧开的车门——,后者在他胸口蹭了蹭,露出一点笑意。布鲁斯无从判断哈尔醒了没有,但哈尔乖乖让他把自己抱进了主卧隔壁的客房,在丝绸床品之间睡得不省人事。
布鲁斯得承认,他有点失落。他心底有一部分,确实期待着自己能像三流言情小说里那样,被睡着的抱抱熊拉进怀里共度一夜,迎接一个暧昧难言的早晨。但很遗憾,乔丹先生并没有加载抱抱熊插件,他在布鲁斯把他放下的瞬间,就四仰八叉地伸展开了身体。
布鲁斯帮他脱掉外衣,然后走出来,发现阿福在走廊里等他。
布鲁斯抿起嘴唇:“怎么?”他的声音听起来干哑僵硬,这不大好,暴露了他太多的情绪。
阿福试探性地组织语言:“我是否应当告诉您……”
布鲁斯摇头,打断了他的话:“不。扎塔娜反复强调,要我别主动触及被压抑的记忆。”
阿福彬彬有礼地点头:“我明白了,布鲁斯老爷。”
阿福转身离开。只剩下布鲁斯站在长长的走廊里,无计可施,只能叹一口气。
他身后那扇门里沉睡着他爱的人,但布鲁斯知道,那个人给不了他解除魔法的吻。——哈尔不爱他,布鲁斯甚至不需要什么侦探技巧去佐证,只是简单的逻辑推理,结论就完美地无懈可击。
如果哈尔爱他,他为什么会那么憎恨他手指上的那枚戒指,为什么不给他换一枚新的?
如果哈尔爱他,他为什么要让扎塔娜给他施加魔法,为什么不直接找到哈尔要一个吻?
如果哈尔爱他,他为什么一连三个月都见不到他,为什么不觉得自己生活里少了些“惊喜”之外的东西?
Chapter 2 The Brooding
布鲁斯走回自己的卧室,看到床头柜上那架纸飞机。突然感到疑惑:他为什么要把它放在这里?
完好无损的直觉告诉他,这就是哈尔留下的,但,如果哈尔和他之间只有他单方向的无望相思,为什么他会下意识把它放在这儿?放在他自己的卧室里,放在哈尔见不到的地方?
如果哈尔对他什么都没有,他为什么会留下这架纸飞机?为什么会给布鲁斯留下这样一个小礼物?
是不是……布鲁斯慎重地开始推测,但可能性太多了,他也不知道哪种更像真的。
可能性一,哈尔留下它是作为一个玩笑,因为他们是朋友。而布鲁斯做这些,是因为他早就放弃了和哈尔在一起的念头。——布鲁斯知道,他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
可能性二,他们曾经在一起过,而那架纸飞机是那段恋情的一点残留。然后他们分手了,哈尔向前展开了新的生活,而布鲁斯却还被困在他来不及说出口的爱慕里。——布鲁斯想了想,觉得这还是很像一部三流言情小说,不同的是他的角色从男二号又往下跌了一段,成了得到了不珍惜、失去了又后悔的前男友。他们分手一定是布鲁斯的错,布鲁斯很清楚这一点,因为他完全想不出哈尔能做出什么样的事,会让他舍得和他分开。
可能性三,说不准,他是哈尔的出轨对象?这解释了哈尔对他的不设防,因为那不像是会给朋友或前男友的东西。但,当布鲁斯咀嚼起“哈尔·乔丹”这个名字,一点点体味、分析它带给他的感觉的时候,他不觉得自己是在从别人那里盗窃。——再说,布鲁斯走进衣帽间,站在镜子前,端详起自己。客观地说他绝对称得上玉树临风、潇洒迷人,他应当还不至于可悲到这种地步。
可能性四,或许,哈尔是在和他约会,或许他们是恋人,或许哈尔爱他,而所有“哈尔不爱他”的证据都有其他完美的合理解释。——布鲁斯不愿对这个推测深想下去,他并不擅长乐观。
还有一些可能性,因为明显的漏洞而不太可能,但依然不容忽略。
可能性五,哈尔是个反派、是个罪犯、甚至是个精神病人,布鲁斯对自己的品味有数,这有可能。主要问题在于,他可能会说出自己的身份,可能会给出权限,但……布鲁斯没法更委婉了——但能让他做到这一步的人,不可能在他怀里柏拉图地睡大觉。
可能性六,哈尔是他家里的人,他爱着布鲁斯,却不是能给他那个吻的爱法。这可以解释秘密身份、权限和不设防的信任,不过那样的话,庄园里应该会有一间属于他的卧室,布鲁斯应该能下意识把他送到那里去。
可能性七,哈尔不是他家族里的人,但是是个别的超级英雄。布鲁斯想了想,又摇头——瞭望塔执勤表上的每个名字他都记得清清楚楚,里面没有任何一行写着“哈尔·乔丹”;更关键的是,他这三个月可没在任何任务报告或闲聊里听到他不记得的名字。地球上有个三个月都没人提过的超级英雄的概率有多大?
布鲁斯开始搜索自己的卧室,试图找到点什么,能帮他缩小可能性的东西。情况不大理想,这里完全没有第二个人生活过的痕迹,即便哈尔真的进过他的卧室,那也一定是睡完就走的情况。
在放纸飞机的那个床头柜最底层的抽屉深处,布鲁斯有了他唯一的一点收获:一个戒指盒。里面有着一枚半成品戒指,戒托上是空的。布鲁斯想起这不是因为上面的宝石掉了,而是因为他还没决定要镶些什么。
布鲁斯检查起这个指环,内外圈都空空荡荡,没有铭文;它与他手指的尺寸并不吻合,对食指和无名指有些紧,对小拇指则太松了,但——
哈尔的手指比他的细一点,如果是对哈尔的手而言,那它刚好适合他的无名指。
放戒指盒的抽屉里还有另一个盒子,里面是各种散碎的宝石,以备不时之需。但现在,布鲁斯想他知道那个盒子的另一个用处了。
布鲁斯打开它,检视着里面的每一颗。
最合适的是一颗黄钻,大小称得上低调,但艳彩的成色非常漂亮,放在金丝雀里绝对算是上品。唯一的问题在于——当把哈尔和黄色这两个概念放在一起时,布鲁斯觉得很违和,甚至有些不适,比看到哈尔手指上现在那枚戒指还要难受。
然后要数一颗蓝宝石,皇家蓝,和布鲁斯眼睛的颜色非常相似。布鲁斯把它拿到指环上比了比,想象了一下它们出现在哈尔手指上的样子,感受到了一种宣示主权的心满意足。但这颗石头实在有点太大了,他想起哈尔平平无奇的夹克、衬衫和牛仔裤,觉得哈尔不可能会喜欢它。
他思考着,排除了两颗猫眼石、不少碧玺、和一颗鸳鸯刚玉,因为他觉得哈尔更适合一种单一的、纯粹的颜色。
然后他不满地伸手抓住盒子晃了晃,宝石一颗颗滚来滚去,总算露出了一个不会使他不快的完美选项——一颗色泽鲜艳、质感通透、大小适中的祖母绿。布鲁斯伸手把它捡起来,细细端详,他自己不喜欢绿色,但他感觉绿色很适合哈尔。
我在干什么?
他猛然回神,那块切好的祖母绿从指尖滑落,穿过二十公分的空气,落回盒子里,砸出一串细小的脆响。布鲁斯低头看着那个盒子,感到无与伦比的荒谬可笑,以及一种刺穿心脏的郁结。
……我在干什么。
他把指环粗暴地塞回去,盒子扔回原位,意兴阑珊地冲了个澡,倒进床上。这是张双人床,布鲁斯想,好像第一次发现这件事。但上面只有一个枕头,他的枕头。
他感到喉咙里生成了一句脏话,但他没吐出来,只是晃了晃脑袋,逼迫自己睡觉。
哈尔就在他隔壁。
他该睡了。
他可以溜过去,抱住他。
他该睡了。
哈尔不会知道的,他会在两三个小时后就离开。
他该睡了。
他还可以把哈尔抱过来。亿万富翁家里没有可住人的空房听起来很离谱,但阿福会帮他圆谎。
他该睡了。
最后,布鲁斯在自己的床上,一个人睡了过去。
窗外渐渐亮起来,哈尔在布鲁斯隔壁睁开眼睛。他第一次在庄园的客房过夜,屋子里陌生的陈设让他茫然了一会儿,直到穿上衣服,走到走廊,才想起自己在哪儿。
他挠挠头,生物钟提醒他该走了。但在下楼之前,他无声无息地潜入了布鲁斯的卧室,睡梦中的布鲁斯被晃得一头埋进枕头里。哈尔没叫他,自顾自心满意足地发现了那架纸飞机,奖励性地在布鲁斯头发上留下一个吻。
然后他高高兴兴地走到书房,从座钟后的通道下去,发现达米安坐在布鲁斯的椅子上,眉头微皱,盯着屏幕。
“你没睡吗?”哈尔问道。只是纯粹地打个招呼,半点也不惊讶。这座庄园里每个人的生活作息都不健康得令人发指,甚至包括阿福,因为他也总是醒着。
“我起得早。”男孩回答道。
“随便吧。”哈尔摇摇头,“麻烦转告布鲁斯我回海滨城了,谢了。”
哈尔听到达米安答应了一声,于是迈步走进了传送通道。数据库健全的传送系统发出忠实的声音:“身份认证,A-5,目的地……”
- A-5:成员编号的格式依据少正,A代表正义联盟,正联编号1-5没换过人(DCEU除外),5都是哈尔。
Chapter 3 Green Lantern
布鲁斯走进瞭望塔,获取的第一条信息是“绿灯侠回地球了”。
绿灯侠?布鲁斯在听到这个词时怔忡了一下——他想不起那是谁。他怀疑了一下可能性七,但又很快打消了这种猜想。因为这个名字唤醒了他一种感觉,那种感觉与他见到哈尔时的感觉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抓不住、摸不着的感觉,仿佛以肉体凡胎试图留住一道光。但光只会是光,你最后能得到的只有空空荡荡的手心,无能为力的失落与厌恶,与那道光消逝在够不到的地方时,心底涌上的怒火。
愤怒、厌恶、无能为力。
好极了,布鲁斯想,绿灯侠就是哈尔戒指的主人。“回地球”,看来那是个常在宇宙里的家伙。
“嘿,蝙蝠侠。”塑胶人出现在他身边——确切地说,塑胶人的嘴和耳朵出现在他身边,绝大部分身体还在十几米外——,“我知道你和GL关系不大好,但也不用这么臭着张脸吧?看在婚礼的份上,笑一笑能怎样?”
婚礼。布鲁斯收获了一点新的信息,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疑问:谁和谁的婚礼?为什么他不知道?
目前为止,他似乎只忘记了哈尔·乔丹和绿灯侠相关的所有事,哈尔是他恋慕的人,而绿灯侠是他的同事……以及,他没抢过,也可能根本没去竞争的,情敌。所以这场婚礼——
得了吧,布鲁斯。他在心底暗暗嘲笑自己,你还想装傻到什么时候?你得不到的那个吻、“飞机是用来飞的”、哈尔对你超乎寻常的信任、他手上戒指与绿灯侠这个名字给你的感觉、你和绿灯侠关系一直不好……
哈尔·乔丹的归宿,是你那位能够翱翔于太空的同事,他是那个“绿灯侠”的未婚夫,而且他们马上要结婚了。他对你的一切亲密态度,就只是因为你是蝙蝠侠,是他没理由怀疑的人。
“蝙蝠侠才不会笑。”一个他没能立刻识别出的声音在他身后笑道,“笑容对他就像氪石对超人一样致命。”
“没能立刻识别出”本身就是一个标志,布鲁斯认为正常状态下,自己应该能瞬间分辨出正义联盟每个成员。所以在他身后调侃他的只可能是一个,绿灯侠。
“我该走了。”布鲁斯没有回头。他失忆了,他没法扮演正常的自己,他会露出破绽,绿灯侠会看出他的不同寻常——他不明白这种推断的依据,但他就是知道。这条逻辑链应当是被扎塔娜和花吐症的诅咒一起沉睡了,好在潜意识忠实地向他提供了演绎结果:绿灯侠将此事揭穿后,整个正义联盟都会知道,蝙蝠侠没能解除巫童施加的魔法,他需要一个“真爱之吻”才能恢复正常,你们还不能随便吻他,会被传染的。
或许谁还会想办法,用外星技术、未来科技或者魔法,检测出他铭刻在心脏内壁上的那个名字是哈尔·乔丹,是绿灯侠的爱人。
绿灯侠,一个正义联盟成员,说不准会觉得有他自己当安全网,以至于慷慨到让哈尔吻他,但结果不会好的。要么那不起效果,他得再忘记这些;或者,百万分之一的可能,巫童与扎塔娜的魔法冰消瓦解,那只会更糟。因为那说明哈尔爱他,而他不会允许哈尔还和别人在一起。绿灯侠与他将迎来一个非常僵硬、尴尬的未来,至少有一个会退出联盟,而且一定会老死不相往来。
因此布鲁斯不能回头,他又朝泽塔通道走去:“哥谭有事。婚礼的事我知道了,告诉他我说了‘恭喜’。”
“好吧,Spooky。”灯侠——灯侠,这个叫法很自然,好像他们曾并肩作战过数次,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好像他们是朋友——在他身后有点无奈地回答,“希望婚礼的时候你能腾出时间来。”
布鲁斯随便点了下头,迈进泽塔通道。
“身份认证,A-2,目的地,G01。”
回到蝙蝠洞,他终于能真真切切地喘上一口气。
Spooky。
这个词突然闪现在他脑海里,他花了三秒钟才回忆起这是灯侠刚刚对他的称呼。不是“蝙蝠侠”,不是“蝙蝠”,不是“顾问”,是“Spooky”,幽灵鬼魅。
这个词给他的感觉更奇怪了,让他有些想冷哼一声,但不是出于厌恶或者讽刺,而是因为他是蝙蝠侠,而蝙蝠侠不该有昵称。
奇怪,他想,我什么时候这么无聊了?连这点小事都会在意?
然后他想起那个叫他“Spooky”的声音,它干净而且带着点自然的笑意。好听,但不止是好听,更有某种明亮坚硬的质感,令他觉得可以托付后背——如果这个声音的主人没有先他一步把自己玩死的话。
这到底是种什么感觉?布鲁斯甚至找不到东西去类比它。
绿灯侠是有什么毛病?他为什么会觉得灯侠随时可能把自己玩死?
他自己又有什么毛病?他为什么会觉得可以把后背托付给绿灯侠?
布鲁斯感到了一种错位的不自然。他忘记的事仿佛一张拼图,他手里有所有的碎片,也拼出了哈尔·乔丹和绿灯侠两大片区域,剩下的只是连接和把零零碎碎的小块填上的工作,可他却无论如何也拼不成合理的样子。
就好像,那天醒来之后他下楼吃饭,达米安先他一步到餐厅,咬着素食主义者的三明治——那是达米安的第二顿饭了——,向他转告哈尔离开了的消息。布鲁斯当时有种意料之中,但无法控制的,微妙的失落感,只是因为哈尔没有见他就离开了。
他始终没想通自己为什么会失落——仅仅因为哈尔没跟他道别?布鲁斯一贯睡到十一点以后才起床,迪克回家都不当面跟他道别。还是说,他其实在期待哈尔跟他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可他不该有那样的期待,对吧?那么,是他想对哈尔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这越发不可能,因为他对哈尔·乔丹一无所知,而当时他甚至想不起还有绿灯侠这样一个同事。
最后,他将这种失落归结于,他想告诉哈尔,他发现了那架纸飞机。这几乎是句废话,但,他还能想和哈尔发生什么呢?
那种失落,和绿灯侠的声音,是同一种错位的违和感。布鲁斯觉得,自己应该是误会了什么。
可他究竟误会了些什么?他的一切推断看起来都合情合理。
Chapter 4 About Secrets
布鲁斯在蝙蝠电脑前坐下。
哥谭永远都有事发生,预热正题尾声轮番上演,这是个不可能被戳穿的借口。然而今天不大一样,今天——布鲁斯揉了揉眉心——,今天他随口扯的“哥谭有事”,是大事。
哥谭有两种大事,一种是精神病人的事,另一种是神经病人的事。前者泛指混过阿卡姆的所有人,后者则特指他家里的人,也就是俗称的,蝙蝠义警。
今天是后者,但布鲁斯宁可要前者。因为前者才看不出他现在脑子里有挺大一块区域塞着个事关个人生活的未解之谜,而后者发现他这种不在状态也就一眨眼的功夫。
好吧,也是因为失忆这事他没告诉几个人。他只告诉了达米安和阿福,也就是说,这大约会引发又一场信任问题,但是,去他妈的,他是蝙蝠侠,他家里平均每两周就有一场信任危机。只有外星救难犬才会觉得“信任”是什么珍贵、脆弱的奢侈品,对蝙蝠而言“信任”的报废效率就和制服一样,就算不是日抛,也活不过一星期。信任不是问题,有秘密更不是问题,秘密不能让他们知道也不算问题,真正的问题是,总是,而且永远都会是,秘密本身是什么。
而,如果要认真地说,布鲁斯其实也不那么确定,他真正想要掩藏的秘密是什么。
是他中了魔法?他爱上了哈尔?还是别的哪个细节?
他想不起来。
这一切,都使得他监测到的这场会议变得愈发棘手。
杰森、提姆、史蒂、卡珊。
这个组合非常难缠,大概是布鲁斯能想出的最难缠的组合。
它第一个问题在于没有迪克带去一点点人性。
第二个问题在于这四个人私交不错,他们臭味相投,因此不会轻易内讧——不像提姆和达米安凑到一起的时候,布鲁斯从来不担心他们在打起来之前能有什么进展。
第三个问题则在于其中没有一个人擅长听话,且每一个都该死地擅长惹祸上身。
他戳开安放在史蒂身上的一个窃听器,听到杰森说:“老规矩,把爸爸发的糖果都交出来。”
然后是噗嗤噗嗤的声响,夹杂着一个女孩子的笑声,布鲁斯懒得去数他多少设备被扔进了水里。
提姆叹息道:“你刚刚是真的讲了个‘糖爹’笑话吗?这烂透了,杰森,真的。我觉得你的水平不止如此,看来你最近过得太安逸了,幽默感明显缺乏锻炼。”
史蒂说道:“我不知道,提姆,我觉得还挺有趣的。”
卡珊“噫”了一声,而杰森赞许地把一个“嗯”拖了长音。
提姆开始教育史蒂:“这才不好笑,史蒂。你会这么想只是因为他没当过你的监护人。”
史蒂有点惊讶:“你是说……?”
提姆严肃地确认了她的猜想:“对。我们仨都是,包括那边那位一直装酷的红先生在内。”
史蒂的声音突然变大,布鲁斯猜她应该是摸出了他正在用的这个窃听器:“哇哦。”
然后是滋啦滋啦的电流声,布鲁斯漠然换了个窃听器打开。他花了几十秒,总算找到个还没报废的,好吧,他可能把他们教得有点太好了。
他错过了几句话,直接听到提姆说:“哥,你别这样。”
杰森似乎被口水呛着了,发出了接连不断的咳嗽声:“咳,你,咳咳咳,你他妈说什么?”
提姆重复了一遍:“哥,你别这样。”
布鲁斯傻傻地坐在屏幕前,听到了最后一个窃听器报废的声音。
杰森完全丧失了他的反应能力,提姆只能伸手在他眼前晃晃:“哥?”
“操!”杰森打了个激灵,蹿起来,“别这么叫我!”
提姆耸耸肩:“放松点,刚刚布鲁斯在监听,我只是想说点什么他想不到的,吓吓他。”
“我怎么觉得你差点把杰森吓死。”史蒂憋着笑说。
提姆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我哪有。”
史蒂把脸埋进卡珊肩膀上大笑,而杰森扔给提姆一个半死不活的白眼。
提姆清了清嗓子:“来,说正事。布鲁斯绝对在瞒着我们什么,有什么线索吗?”
卡珊摇摇头:“夜生活一切正常。”史蒂符合地“嗯”了一声。
“白天生活也挺正常。”提姆说。
“性生活不正常。”杰森说。
他们三个都看向他。史蒂问:“何以见得?他性生活正常过吗?”
杰森:“哈尔昨晚在庄园过的夜。”
“那不是很正常?”史蒂说。
“睡的客房。”杰森说着,稍微皱起眉头,和今天看见阿福收拾客房被褥时一样迷惑。
“他昨天受伤了?”提姆问。
“没啊,昨晚挺安宁的,他应该甚至不怎么累,”史蒂说,“夜巡途中撞见哈尔,还翘了三分之一的行程提前回家。”
三个人对视一眼,一起陷入了茫然。
史蒂猜想道:“可能GL累了?”
“那也没理由分房睡。”提姆说,“他们都一百三十七天没吵架了。”
杰森冷笑一声:“你可真擅长乐观,其中连续一百二十六天他们甚至都没见面。”
“这两件事不一定有关。”卡珊指出。
他们深入讨论了布鲁斯的情感状况,最后一致同意,布鲁斯情路不顺是非常正常的事,未必就和他现在掩藏的秘密有关。
Chapter 5 Blind Bat
布鲁斯一觉醒来,睁开眼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扎塔娜喊了过来。
“我看不见了。”他披着浴袍,严肃地坐在床上。
扎塔娜立刻给他做了检查,得出结论:巫童的诅咒突然加重了。
“你干了什么?”她问。
布鲁斯摇摇头:“不知道。”
扎塔娜有一会儿没说话,布鲁斯猜她一定用一种忧心忡忡而又无可奈何的眼神看着自己。
最后扎塔娜叹了口气:“你到底爱上了谁,布鲁斯?”
布鲁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个,在蝙蝠车里迷迷糊糊趴到他身上的人。他喉头陡然间一阵发痒,不由自主地咳嗽了几声,什么东西从他嘴里喷了出去,血味从喉咙处漫开……
“很美的桔梗花。”阿福说道,“要帮您保存起来吗,布鲁斯老爷?”
“Laever ruoy eurt mrof.”扎塔娜念道,然后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两次。情况最多再恶化两次,然后你的命就要没了。”最后扎塔娜说出诊断结果。
魔法师的掌心软软地按在他的肩膀上,声音沉重得发涩:“去说出来吧,布鲁斯。……我知道你心有顾虑,但任何顾虑都不值得你的命。”
布鲁斯没有回答。
扎塔娜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布鲁斯听着阿福的呼吸声消失在门外,一个人坐在卧室里里,虚握的掌心里是冰凉的空气,睁眼闭眼都见不到一点光彩。——世界是一片黑暗,里面只剩下他一个人。
好消息是这种感受他并不陌生,所以他轻易压下了波动的心绪,但……坏消息是,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他就只能这么坐着。
坐了不知道多久,他听到阳台的方向传来了一个声音:“嘿,布鲁斯。”
他不知道来的人是谁。那声音里带着轻松的笑意,听起来有点像绿灯侠,但他很讨厌绿灯侠,所以他们的关系不该好到让绿灯侠随便出现在他卧室阳台上的地步才对。布鲁斯斟酌了一下,“嗯”了一声作为回复。
“心情不好?”脚步声渐渐逼近,然后布鲁斯感到床边一沉——对方坐在了他的身边——,然后一只手突兀地抚上了他的脸,指尖的触碰痒痒的。那声音沉下来,带着惊怒和担忧问道:“你眼睛怎么了?”
没什么。他想这么说,又觉得糊弄不了。想说“一点意外。”,又感觉对方绝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善罢甘休。
“你来干嘛?”布鲁斯决定转移话题。
对方明显一顿,然后才带着点茫然道:“……我,我来,找你。有点想你了。”
现在布鲁斯认出来了,来的人是哈尔·乔丹。
哈尔怎么上的他的阳台?他住的可是三楼。
哈尔为什么会说想他?他们前天晚上才刚刚见过。
脸上的手指正小心而温柔地抚摸着他的眼周,哈尔……他有些越界了。这么暧昧的举动不是该对一般熟人做的,再信任也不对劲。
一片疑云之间,他感到床晃了晃,一个热度逼近他的脸。哈尔低声说“闭眼”,布鲁斯照做了。感到眼帘上各自收获了一个轻吻。
虚握的掌心被一只干干净净的左手塞满,上面没有任何累赘的装饰。不容有它的力道透过皮肤和肌肉,结结实实地压在他的手骨上,又硬又暖。
这一切的一切都确凿无疑地指向了一件事——哈尔喜欢他。
可能性三一下子从布鲁斯脑海里跳出来,又被他撕成碎片。就只剩下可能性四。……必须是可能性四。
哈尔·乔丹必须是他的恋人。
这句话似乎刺穿了布鲁斯脑海里存在已久的一片障壁,他本能地收紧手掌,抬起头想去亲吻那对他看不见的嘴唇,但是胸肺之间陡然一阵剧痛,他来不及克制,一口把那些翻涌的东西全喷了出去。
“你怎么……”他好像听到哈尔在急切地说话,但那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看来这次恶化的副作用是失聪了。
他抓紧那只手,清了一下嗓子,说出连自己也听不到的话:“别问了,我听不见了。”
哈尔似乎想把手抽出去,离开找别人问问情况,但布鲁斯摇了摇头,他就勉强忍耐了下来。
布鲁斯伸出左手,凭直觉摸索哈尔的存在,一只手半途截住了它,把它按在了一个温暖的胸口。掌心下的心跳不疾不徐,似乎在说:“我在。”
布鲁斯开始解释:“是巫童的魔法。扎塔娜他们解不开,只能帮我压制住。同时也压制住了我的一部分记忆……关于你的记忆。刚刚是突然恶化了,失明也是因为这个。”
下一次恶化直接就是死,所以布鲁斯反倒轻松起来,歪了歪头,笑了一笑:“解除魔法要一个两情相悦的真爱之吻。所以,你爱我吗,哈尔?”
一个吻落到他嘴唇上,冲淡了他唇齿间浓厚的血腥味。这个吻像是从一万米高空跃下,开伞前的那一段自由落体。布鲁斯这样想。
刺眼的阳光、凛冽的风刃、命悬一线的飞翔。
但他又一定没事。
他品尝着哈尔的吻,感觉自己在品尝一道明亮而坚硬的光。
这一刻,布鲁斯终于把可能性四和可能性七连了起来,脑子里的拼图宣告完成。他此前拼出了半张哈尔·乔丹和半张绿灯侠,试图把他们面对面放置,但这个念头是错的——哈尔·乔丹与绿灯侠应该背对背,互相补完,这样才是真相。
因为他们是同一个人。
同一个,令他心心念念又无能为力,既厌恶又期待,既恼火又喜爱的人。他们从第六次见面开始上床,从第十八次上床开始约会,一共约会了三次,但依然没人把“男朋友”三个字说出来。
布鲁斯睁开眼睛,这才看到哈尔整个人身上都是一片一片的玫瑰花瓣,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笑。”哈尔说,伸出舌头舔了舔布鲁斯的嘴角,“你自己都吐血了。”
“失忆的时候我猜过,你是不是我男朋友。”
“然后?”
“我觉得你不是,因为你走的时候甚至没跟我当面告别。”
“哇塞,夏洛克,你的推理可真是天衣无缝。”
“难道你是我男朋友吗?”
“我当然……”哈尔话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布鲁斯是在套路他,他深吸一口气,翻了个白眼,才又呼出去。“是,我是你男朋友。”哈尔说。
完美。布鲁斯笑起来。
Chapter 6 Open Issues
有些事注定是藏不住的。比如哈尔一定会问他:“前天晚上我为什么是在客房睡的?”
布鲁斯试图挣扎:“我当时不记得你和我的关系。”
“然后你把我一路抱到了卧室。”哈尔挑挑眉,“你绝对记得你喜欢我。”
布鲁斯磨了磨牙:“……我以为你订婚了。”
哈尔瞪大眼睛,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戒指,又看看布鲁斯:“难怪在瞭望塔,塑胶人说到婚礼的时候你抬腿就走。……你以为我和谁订婚了?”
布鲁斯不想理他,但哈尔故意倾身凑近,在呼吸可闻的距离说道:“你想要把我抢过来吗?”
布鲁斯还真想了,但他不会直接这么说。——与哈尔调情的第一原则,永远,永远,不要失去主动权。
所以布鲁斯说:“我觉得你会很受伤,所以我不想这么做。”
哈尔明显一滞,受到鼓励的布鲁斯再接再厉:“我还想过你会不会是我前任……觉得我要是失去你了,那肯定是咎由自取。”
哈尔压下一个坏笑:“你不试图挽回一下吗?哪个情敌那么厉害,能让蝙蝠侠都望而却步?”
……这事真是糊弄不过去了。布鲁斯“啧”了一声:“我所知道最有魅力的男人。”
“哦?”
布鲁斯闭上眼,烦躁地舔了舔嘴唇:“绿灯侠。”
哈尔的声音里塞满了忍俊不禁:“你觉得我和,我,订婚了?”
“我失忆……”布鲁斯再一次强调。
哈尔拿一根手指压在他嘴唇上,继续发问:“那你发现我没订婚的时候,又在想些什么?”
“我没发现。”布鲁斯道,“我只是一下子意识到,我不能忍受你和其他人在一起。”
“所以你问我爱不爱你?”
布鲁斯摇了摇头:“所以我喷了你一脸玫瑰花瓣。现在想想……三次触发魔法其实都是因为喜欢你。”
一直在哈尔耳根游荡的血丝终于爬上了他的脸,这证明布鲁斯是此次调情的最终赢家——蝙蝠侠又一次获得了值得记录的辉煌胜利。
“那我应该给你回个礼。”哈尔半是自言自语地道,“既然我们已经在床上了,而你穿得也不多……”
“不用那么麻烦。”布鲁斯抓住哈尔试图往他睡袍下钻的手,“一句话就够了,三个字。”
哈尔揉了揉鼻子,抬起眼直直地望进布鲁斯的眼底:“我爱你。”
布鲁斯原本计划立刻说回去的,但事实上,这三个字的杀伤力远比他想象中要大,大得多。所以,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把哈尔按在枕头里,深深地亲吻了好一会儿了。
布鲁斯窘迫地抬起上半身,扭开头,而哈尔兀自舒适地躺在他身下,发出一连串的笑声。——好在布鲁斯知道该怎么对付他。哈尔一贯对他直白而真挚的示爱毫无抵抗力,因此,他需要做的很简单。
首先,他趴回哈尔身上。
其次,他把脸埋进哈尔颈窝。
第三,他吻一下哈尔的耳朵。
第四,他说出一句话。
最后,他支起身子来观察哈尔的反应。
哈尔被打进了僵直状态,血丝从耳根一路沿着脖子爬到了领口下面,眼神既心满意足又不知所措,盯着他不舍得挪开。
哈尔缓了缓,抬起双手,黏黏糊糊地搂住布鲁斯的脖子,又把他拽回到了自己嘴唇上。
他们的嘴唇又纠缠了一会儿,布鲁斯就偏过头,路过下巴,一路吻到了哈尔的颈侧。哈尔发出一声带笑的喘息,因为布鲁斯总喜欢咬他的脖子。他把右手从布鲁斯的脖子上撤下来,扒开他松松垮垮的睡袍,摸上蝙蝠侠结实而诱人的胸肌。
他的手四处游荡,摸出背后有片擦伤,腰侧有条四厘米长,愈合地七七八八的刀口,都不是什么大事。这个认知多少进一步提升了哈尔的兴致,让他抬起腰,不轻不重地磨蹭起他终于定下名分的男朋友。
这时候,布鲁斯已经解到了哈尔衬衫的最后一颗扣子,他喉咙里低低“嗯”了一声,嘴唇又下滑了一截,用了些力气,在哈尔颈窝里留下一个大约能保留两天的印记,同时抽开了哈尔的皮带,把他的裤子往下拽了一截。拽得不远,只将将露出哈尔的内裤。布鲁斯把手从他腰后伸下去,开始揉捏起来。
哈尔抱着他的后背翻了个身,把内裤外裤一起脱下,随手甩到房间某个地方,伸手去够床头柜,摸到抽屉的时候,整个人却忽然顿住了。
“上次是不是用完了?”他问,顺便抬起手,方便布鲁斯彻底剥掉他的衬衫。
布鲁斯并没立刻回复,他花费了一秒钟思考这个问题,搂着哈尔坐起来,扭身扳开床头板,摸出润滑剂和套子,然后又把它扣上。
“这儿居然还有个柜子。这么隐蔽,用来放武器的?”哈尔稍微抬起屁股,好方便布鲁斯湿漉漉的手指探进去。
“不。”布鲁斯谨慎地控制着自己的力道和进度——他们的性生活太不规律,所以这个环节时常需要很多的耐心和时间,这也就是为什么布鲁斯通常不信任哈尔来做这件事。哈尔根本不知道,他自己疼得嘴唇发白,却还开口要求他快点动的时候,到底有多么欠揍。
哈尔留了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另一只手伸下去扯开他的内裤,让里面的东西弹出来,他膝盖朝前挪动,夹着布鲁斯的手指凑过去,好让两个人挨到一起。碰到的时候,两个人都深深吸了一口气。哈尔伸手,把它们拢到一起抚摸着。绿灯戒指的触感在这个时候格外鲜明,布鲁斯忍不住稍微勾了勾手指,听到哈尔喘息着问道:“那是放什么的?”
布鲁斯开始缓缓地旋转埋进去的两根手指,根据触感和哈尔的喘息声判断他的接受程度。说真的,他也不是很确定这个问题的答案——这床又不是他买的——,但作为一个亿万富翁,布鲁斯总归还是对自己的消费档次有一些基本的了解。“我猜……放SM道具的吧。”
哈尔没忍住笑出了声,腹肌用力的同时,里面也不自觉地缩紧,被两根手指的大小挤得倒吸了一口气。但等他缓过气来之后,他还是把头埋在布鲁斯颈窝,低低笑道:“你没放吗?听起来很适合你。”
布鲁斯摇摇头,抽出手指,又挤了一堆润滑,这才把第三根伸进去。饶是如此,哈尔还是不那么舒服地从鼻子里冒出一声哼唧。布鲁斯感到下身甚至被绿灯戒指硌得有点疼。哈尔也摸出了他的变化,于是抬起脑袋,一路啃上他的下巴,亲吻起那些因为今天一天的突发事件,没人理会的新鲜胡茬。
“你要是想玩可以直接带来。”布鲁斯已经没办法保持平稳的呼吸了,哈尔一直在撩拨他。见鬼,哈尔出现在他视野之内就是在撩拨他。
布鲁斯垂下脑袋,咬住哈尔轻笑的嘴唇,几下啃咬之后,舌头一路伸了进去,缠着他的恋人索要了一个深吻。
哈尔半睁着眼睛看着他的表情。他喜欢布鲁斯有点失控的样子,这过于火辣,过于迷人,最重要的是——让布鲁斯失控的人是他。蝙蝠侠布鲁斯·韦恩为他着迷。老天,这种满足感真的上瘾。
但是太慢了,真的太慢了。哈尔本能地扭起腰来,他想快点看到布鲁斯更加失控的表情。布鲁斯一直搭在他腰上那只手猛地收紧,把他勒进了自己怀里。“别急。”他松开哈尔的唇舌,呼吸急促的命令道。
布鲁斯一贯喜欢发号施令,而哈尔一贯喜欢自作主张。所以哈尔抬手在床上摸索起来,先找到了盖子拧得不大严实的润滑剂,又找到了那个扁扁的小薄片。他撕开套子给布鲁斯套好,又在掌心倒了一捧润滑,隔着一层塑胶,抹在那团炙热的外侧。
“来嘛,布鲁斯。”他舔着布鲁斯的耳根引诱道,“已经可以了。你知道的。”
但其实哈尔并没有等,他直接坐起来,让分开跪在布鲁斯身侧的两条腿支撑全部的体重,一手拉着布鲁斯的手腕把他抽出去,一手扶着那个他抹得可能有点太滑了的大家伙,一点点坐了下去。
哈尔大概吃进去了一半,就已经被撑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布鲁斯安抚地亲吻着他的肩颈,抚摸着他紧绷的腰背,嗓音低哑地叫着他的名字:“哈尔。”
哈尔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沉。阔别已久的,被一点点撑开的感觉让他既陌生又紧张,忍不住想扭动身子,但布鲁斯结实的手臂和轻柔的亲吻很好地确保了他们的进度还是在一点点增长的。
终于坐到底的时候,哈尔完全忍耐不住,发出了一声哭泣般颤抖的喘息。
布鲁斯用力抚摸着他流畅的肌肉线条,勉强压抑住自己想把他操哭的欲望,“可以了?”
哈尔花了十几秒适应那种感觉,放松下来,严严实实地包裹住他,道:“就是可以了。”
布鲁斯为他本能般的嘴硬挑了挑眉:“We’ll see.”
“我们应该定个规矩。”事后,他们一起洗完漫长的澡,倒回床上的时候,哈尔说道。
布鲁斯挑了挑眉:“什么规矩?”
哈尔还有点喘:“那句话不能在卧室之外的地方说。”
布鲁斯随意哼了一声:“上次你还说,我们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调情。……可每次都是你先开始的。”
布鲁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其实他现在不是很有精神聊天,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他需要赶在夜巡之前抱着哈尔补一觉。
“可你每次都搭理我。”
“哈尔。”布鲁斯掀起眼皮瞅着他,“你跟我调情,我要是没反应,那你是不是应该反思一下?”
哈尔被他逗笑了,布鲁斯枕着他的笑声睡了过去。
布鲁斯夜巡回来的时候,哈尔正蹲在他的床头柜旁边。
“这是什么?”哈尔举起那个戒指盒子问他。
布鲁斯现在能想起这东西的来头了。——是他常年光顾的那家订做首饰的铺子。托他的福,无数跟风者趋之若鹜,店主赚钱赚到手软,常年送他些样品聊表谢意,比如这个新设计出的戒托。
按说这东西和哈尔也没啥关系,但……布鲁斯当时的确是一个冲动,报出了哈尔手指的尺寸。
所以他回复道:“赠品。”
哈尔没深究,把戒指盒放回去合上抽屉,站起身来的同时随口问道:“那你怎么没把它和你那堆手表堆一起?”
布鲁斯端详着他的表情:“因为我觉得你可能会想要。”
哈尔正朝他走过来,闻言脚步一滑,脚趾踢上了床脚,疼得整个人一蹦三尺高。
布鲁斯伸手搀住他防止他再摔一跤,顺口问道:“你喜欢镶什么的?”
哈尔让口水呛了一口,咳嗽两声:“……现在说这个有点快吧?”
“我就问问。”布鲁斯说。他看起来很诚恳,哈尔差点就信了——如果他不知道说这话的是人形“Plan B”蝙蝠侠的话。
哈尔并不想拒绝,但他也给不出太有可操作性的答案,所以他只好说:“都、都行。”
布鲁斯点点头——那么,就那颗祖母绿了。
布鲁斯好几天后才想起那件事来。
“所以是谁要结婚?”
“你不知道?”
“我没收到请柬。”
“奥利。要不你回去找找吧,他可能把你的请柬误寄给了布鲁斯·韦恩。”
“……我就是布鲁斯·韦恩。”
“(浮夸地震惊)你不是蝙蝠侠吗?”
“布鲁斯·韦恩就是蝙蝠侠。”
“那你是怎么忘记哈尔·乔丹是绿灯侠的?”
“我最后说一遍,我当时失忆了。”
“啊哈。”
“我只记得我爱你。”
“……”
“脸红什么?你不就是想听我说这个?”
“对啊,因为我也爱你。”
这段对话发生的地点,当然,并不在卧室。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