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名:三次他们都没认出这是自己的灵魂伴侣
“拜托,这不是我的责任,我身上一直都在发光,好吗?”
“在身上被照得绿油油一片的时候,我当然看不出我在发绿光。”
哪怕到了这个外星人满天飞的时代,我们身上依然有些事无法使用科学来解释,例如“灵魂伴侣”这一奇妙的机制。
我们只确定它的表现:一生中有三次,人会为自己的灵魂伴侣全身发光,光的颜色因人而异。有种说法认为这是灵魂的颜色,倒也不无道理。
世上存在一个人能让自己发出三次光。有人认为这件事格外浪漫,有人则恰恰相反,对此嗤之以鼻。更有人坚持灵魂伴侣一词纯属子虚乌有,发光的现实不代表什么。
但无论我们是否愿意,都不得不承认,灵魂伴侣这一机制的存在,对我们的生活方式存在着不可忽视的影响。
——克拉克·肯特,星球日报,《布鲁斯·韦恩宣布订婚,公开质疑灵魂伴侣!》
第一次是相遇。
他们相遇的时候,一个是难得回地球一趟的宇宙巡警,一个是行走在阴影里的人间恐惧。哈尔·乔丹全身上下散发着招摇夺目的绿光,大摇大摆地收拾了布鲁斯·韦恩试图逼供的类魔。
当时的场面极其复杂。灯戒造出的火车头狠狠地把类魔碾进墙里,布鲁斯蹲在屋檐上,身上还带了点伤。而哈尔脚离地三十公分悬浮着,举起右手,把灯戒当成一个超大功率的电灯泡,驱散周围的所有阴影,问:“蝙蝠侠?你真的存在?”布鲁斯满脑子都是让他快点把灯关掉。
好吧,没看到哈尔身上因为突然亮起的黑光而黯淡了一点的制服实在是太合理了。
没看到绿色手电下,布鲁斯身上突然亮起的绿光也完全无可指摘。
他们就这样无知无觉地经历了与灵魂伴侣的初次相遇。
错过了第一次认出自己灵魂伴侣的机会。
难得一个懒散的假日,哈尔窝在巴里的沙发上,和他一起看电影。剧情正进展到主角一行人与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成为队友,原因很简单:在他出现在主角面前那一刻,两个人身上都开始发光。
“小巴,”哈尔说,“我觉得我大概是找不到灵魂伴侣的。”
巴里吃着披萨看他:“怎么突然这么说?”
“一般不都说是自己的颜色嘛,你觉得我的灵魂是什么颜色的?”
“唔……虽然没有证据可以用来推断,但是要我猜的话?绿色。”
“嗯哼?”哈尔摊开手,看着他。
不过巴里是个具有乐观主义精神的人,他满怀希望:“虽然你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时间都自己发着绿光,但大多数人身上不会发光,你可以借此判断。再说了,不是还有另一种说法,身上发出的光是对方灵魂的颜色吗?”
不久后,哈尔遇到了布鲁斯。
确切地说,韦恩集团与海滨城当地某飞行器研发公司确立了合作关系,举办了一场晚会用来庆祝与宣传,他作为卡萝的男伴一同出席。而布鲁斯当然也在场。
说“在场”真是太低调了,这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不是哈尔的评论,虽然他们一直合不来,但这是布鲁斯自己选择的形象,哈尔只是引用社交媒体而已——的花花公子,在宴会开始后半个小时才姗姗来迟,手里还牵着露易丝。
哈尔其实很想给克拉克拍张照片,但他的手机被卡萝没收了,而他又不能和卡萝说:“超人的绯闻男友兼最好的朋友搂着他的女朋友,这太有趣了我要拍张照给蓝大个,问问他知不知道这事。”
所以他只能在布鲁斯的目光扫过他的时候——他知道布鲁斯或早或晚一定会看向他,那个讨厌鬼——,冲他意味深长地挑眉挤眼。
不过虽然他什么也没干,但半个小时后,露易丝还是被从天而降的超人接走了。
哈尔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布鲁斯没想到能见到哈尔。
他今天的原定日程只包括接受露易丝·莲恩关于这次合作的采访,不过在卢修斯威逼利诱下,他又多了一项任务:来海滨城参加这场他原本根本就不知道存在的宴会。
布鲁斯看看坐在对面的记者小姐,当然要问上一句她要不要到宴会现场多采访些人。露易丝自然满口答应,而克拉克在一秒钟之后就给他发了短信:“多谢你对露易丝工作的支持,可我们今晚原本有个约会。”
布鲁斯才不在乎这个,他只是觉得他晚上总得带个美女去出席宴会。他有花花公子的形象需要维护。
他挂着脑子空空的微笑,与一个又一个商业伙伴洽谈,意外地在现场看到了一个熟人。
一身商店卖的均码西装,那可不像绿灯制服一样能衬出他的好身材,只能让他看起来像个保镖。一只手端着一杯香槟,美丽的黑发女人挽着他的另一条胳膊,来和布鲁斯打招呼。
她松开哈尔,伸出一只白皙的手:“卡萝·费里斯。费里斯航空公司首席执行官。”
布鲁斯握上去,那只手的触感没有看起来那么细嫩,反而带着些薄茧,看来是位实干家。他微微一笑:“你好。”然后把眼神移向哈尔。
哈尔觉得布鲁斯的演技是真的不错。只是区区一个高高在上、带着点藐视和挑衅的眼神,就让他的拳头蠢蠢欲动——不过,当然也不能排除这是出于积怨。
布鲁斯薄薄的嘴唇扯开一个锋锐的笑容:“这位是?”
哈尔右手端着酒杯,冲布鲁斯微笑颔首:“哈尔·乔丹。我是费里斯小姐的员工。”他试图装作很礼貌的样子,不过从卡萝掐他胳膊那一下来看,他的伪装好像不怎么成功。——大概因为有礼的行为是把酒杯交到左手上,然后主动要和布鲁斯握手。
哈尔才不要,用指甲盖想都知道布鲁斯会拒绝。下哈尔的面子既能完善伪装,又很遂他的心意,何乐而不为?
“哈尔是我们的王牌飞行员。”卡萝笑着纠正他。
别处有人叫布鲁斯的名字,于是他带着点不那么真诚的歉意和他们道别:“失陪了,费里斯小姐……乔丹。”
哈尔相信,布鲁斯想用这种口气叫他很久了。
后来卡萝责问他为什么要得罪布鲁斯,搞得哈尔有口莫辩,只能把这事推给前一天晚上在酒吧遇到的一个来自哥谭的家伙。
严格来说这不算撒谎,他昨天晚上确实和一个来自哥谭的男人产生了相当大的矛盾。不过场景不是什么小酒吧而是瞭望塔,而与他争执的正是布鲁斯本人。
那次聚会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他们都该趁难得的宁夜回家好好睡觉。这样他就不必为了灵魂伴侣这种虚无缥缈的对象,和他真实存在、以后还要互相忍受鬼知道多久的同事大吵一架。
但说真的,他可以理解自己和蝙蝠侠有无数的分歧点,但为了灵魂伴侣吵架?哈尔自己也不怎么相信的灵魂伴侣?他昨晚真的喝得太多了。
布鲁斯远远看着哈尔。后者似乎已经把对他的情绪抛之脑后,老老实实地作为“费里斯公司试飞员,差不多是全世界最好的飞行员”陪着他的老板应酬。
那两个人看对方的眼神很不寻常,布鲁斯观察着。
这就是哈尔的灵魂伴侣吗?哈尔是为她反对布鲁斯的“灵魂伴侣确认、登记、保护”方案?这个念头在布鲁斯心里一闪而过。
他立刻否定了这种推测——哈尔才不是这种人,有没有灵魂伴侣他都会这么干。他们的绿灯侠从来不屑于这些“未雨绸缪”“过度忧虑”的手段,何况反对蝙蝠侠是他重要的一种放松方式。
但没关系,他的反对改变不了布鲁斯的想法。收集一切信息并记录存档是他的习惯,如果只是因为这侵犯了别人的隐私他就要收手,那他就不是蝙蝠侠了。
第二次是肌肤首次接触。
那个时候,就是克拉克说“很高兴你们关系和缓了”的时候。不过他们俩都心知肚明,关系其实并没和缓,那些紧绷的矛盾从来没有消失过,只是他们对对方的耐心变好了些。
布鲁斯说不清他是什么时候想要和哈尔成为朋友的,或许就是从那次宴会后开始。
宴后他回了蝙蝠洞,开始寻找蛛丝马迹,试图确定卡萝与哈尔是不是灵魂伴侣。为此,他回顾了哈尔的一生。
九岁的孩子抱着父亲的夹克,眼睁睁看着他的父亲死于坠机;十八岁的少年走进空军学院,自以为离父亲更近了一步,却没发现离母亲越来越远;他穿着空军上尉制服,在所有地方受到欢迎,只在自己家被拒之门外;为了见母亲最后一面,男人故意给了上司一拳头以致被开除,可到了医院,见到的只有冰凉的尸体……
哈尔在家庭问题上一错再错,可他做得比还是布鲁斯好些。——至少他有勇气去试图挽回他失去的东西,哪怕结果是输得更惨。
布鲁斯却不然。他至今都不知道该怎么给杰森发一条信息,像父亲对儿子那样关心他。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与杰森摇摇欲坠的关系承受不起再一次失败。
布鲁斯不能否认,有一部分的他想要活得更像哈尔一点。更勇敢一点,更坦率一点,更直接一点。但改变最无情的地方就在于,在做出之前,永远无法知道这是对是错。
布鲁斯只知道蝙蝠侠错不起。所以尽管自己毛病一堆,他也没有改变过。这么看来……或许他对哈尔有点太刻薄了。
说到底,那个人其实一直都在做和他一样的事。他的手段布鲁斯既不赞同更不信任,但确实有效。哈尔本人有着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布鲁斯尊重且认同他。
于是布鲁斯开始尝试和解。哈尔比他想象中的要了解他,他接收到了和解的暗示。反观迪克却在前一天断言:“他会觉得你是想和他和解的概率应该比杰森今年回来过圣诞节还低。”
迪克是个预言家,杰森真的回来过了圣诞节。
在他和哈尔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在一个空间里单独相处了一个小时的那天,他收到了杰森的新年礼物。杰森坚称那份晚餐是做坏了的,只是随便给他热热,可那完全是布鲁斯的口味。他说这话的时候,把他弄回来的小侦探提姆还把脸扭过去偷笑。
他和哈尔的友情渐渐发展,过生日时还给对方寄了电子贺卡。布鲁斯送了他自己在海滨城别墅的钥匙,告诉他下次被房东踢出来的时候可以去那儿的沙发过夜;哈尔则回报了他很多黑猫cos蝙蝠侠的图片和视频。布鲁斯的大脑认为他应该感到亏了。
迪克把那些东西转发给了家里所有人,他们的聊天群热闹得,布鲁斯甚至不知道那究竟是送给谁的生日礼物。连杰森都在一个月后送到大宅一只黑猫,说是为阿福的“怀旧收藏”添砖加瓦。——所以,布鲁斯的面部肌肉只是对这份礼物露出一个微笑。
似乎一切都随着他和哈尔建交开始变好。
在他们能和平共度一整个值班,期间一起吃东西还聊了天的时候,他们有了那次肌肤接触。
那该死的亚魔卓把他们打得很惨,好在最后他们总算赢了下来。克拉克负责把亚魔卓大卸八块,哈尔和卡特被打晕,摔进了废墟里,布鲁斯和其他人去捡他们。
布鲁斯的状况不太好,制服破破烂烂,手套甚至烂的几乎没有。他拿着小手电在废墟里搜寻,直到看到那个堆在角落的绿色身影。——灯戒还在工作,看来哈尔的情况没什么大问题。
布鲁斯蹲下来,伸手去拍哈尔的脸,试图把他叫醒。姗姗来迟过来帮忙的约翰总算出现,他的绿光撒过来,布鲁斯的阴影把哈尔整个吞没。
于是哈尔睁眼的时候,就看到了绿光特别灿烂的一个蝙蝠侠。眨了一下眼后他才看到约翰,不得不说,蝙蝠侠这样子真的很让人难忘。他轻轻笑起来:“嗨。”
布鲁斯站起来,伸手准备拉他一把。这毫无必要,哈尔想,我有灯戒。
哈尔始终没觉得,自己在布鲁斯眼里是个多有地位的朋友,直到他听说了那句“但你不是哈尔·乔丹”。
这句话或许有很多种内涵,它至少是个激将,是蝙蝠侠扔下的鱼饵。但哈尔相信,那个人不会为这种事情撒谎——他喜欢一针见血地说出最有用的那句话,真相往往比谎言有用得多。
所以在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哈尔第一次发现布鲁斯是欣赏他的。
他不是在经营一段无关紧要的友情,只为了给之后的合作减少矛盾,或者增进对同事兼潜在威胁的了解,以备不时之需。……他还欣赏他。
哈尔不会说自己受宠若惊,但他承认,他从没想过这种可能。他从来没想过,这段友情中,布鲁斯是欣赏着他的,一如哈尔欣赏他那样。
平心而论,哈尔觉得布鲁斯和赛尼斯托的区别,只是在于当规则形同虚设的时候,是让实施者根据那些被他们践踏的秩序来付出代价,还是亲自上阵把他们都打一顿,建立新的秩序。
他们追求的结果区别不大,都是想凭一己之力重现秩序——前者如果成功,那些人怕的也绝不会是秩序,而是逼迫他们接受秩序的人。但,抛开剂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抛开手段谈目标也都是耍流氓。所以布鲁斯他能接受,布鲁斯的秩序是稳定且明确的;而赛尼斯托他必须要阻止,独裁制度太过微妙,失衡只在一瞬间。
哈尔不会用布鲁斯的方法,也不会认可他的方法。但他看到过哥谭底层,根本无处可逃的人们,他看到他们在墙上画一只蝙蝠,对这只潦草的简笔画祈祷,看到他们见到蝙蝠灯时,终于活过来的眼神。——有个人以恐惧自诩,但同时也把自己活成了希望的模样。
那个人全心全意想拯救自己挚爱的城市,哪怕她辜负了他许多次,夺走了他的父母、夜晚和安宁——大概还有些别的哈尔不知道的东西——,可他从未放弃过她。
他的灵魂千疮百孔、摇摇欲坠,却始终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自顾自顽固地挺立着。——那是哈尔见过最坚强的灵魂,哈尔没法不欣赏他。
所以他抓住布鲁斯伸出的手,借力站了起来,冲他露出一个随性的笑容,忽视了约翰写满问号的脑壳。
为体现自己的精疲力竭,哈尔还打了个哈欠。绿光闪过,他整好制服,不过仍站在地上。他变出一个担架来抬起不远处的卡特,笑着道:“走吧。……咱们还有多少经费?我觉得今天值得一顿庆功宴。”
布鲁斯“哼”了一声:“政府给的经费?负数。一直都是。”
“那每月我账户里多出的五百美元是什么?不是拯救世界的报酬吗?”
“拯救世界没人给你发奖金。”
“你在回避问题,布鲁斯。所以是你给我的钱,哈?”
“是为了防止挣宇宙币的绿灯侠在地球上饿死,所专门设立的款项。”
“是嘛?约翰,你有收到布鲁斯给的钱吗?”
约翰不想掺和他俩的事,所以一言不发。
“他有军队退休金,用不着我给钱。”
“这么说来只有我有?谢了Spooky,你真甜蜜。”
哈尔有很多词可供选择,可他就要用“甜蜜”来形容蝙蝠侠。
直到他把担架上的鹰侠送进瞭望塔的治疗仓,他才发现自己一直在笑,笑得脸都僵了。
回到公寓的半个小时后,哈尔收到了附近一家豪华餐厅的主打菜外卖——而据他所知,这家店不提供外卖。
星际警察有敏锐的直觉,不过就算是个傻子,也能猜出是谁干的。
友情在一次次短暂却又惊心动魄的相处中,偷偷发生了点当事人从没想过的异变。
哈尔觉得这都要怪罪奥利,是他把哈尔带到了他们花花公子酒池肉林的泳池派对上。
可忽视了全场的比基尼超模,整个晚上只盯着他看的,是布鲁斯本人。
“别动。”布鲁斯挂着花花公子的微笑这么说,“你身后大概五百米的房顶上有个人,我需要观察一下他。”
哈尔歪头:“可我想去和美女们打个招呼。”
布鲁斯语气非常正经:“劝你别。来参加这种派对的超模,十个里有十一个,是为了勾搭一个有钱人抬自己的身价。你不在她们的狩猎名单里。”
哈尔不信:“那奥利为什么会带我来?”
布鲁斯差一点就编不下去了——是的,那些超模当然是来玩的,她们的身价和绯闻没有半点关系,倒不如说有钱人才是要靠怀里的封面女郎显摆个人魅力的一方。但蝙蝠侠还是把话圆了回来:“这儿的酒水不要钱,而且他总想要一个僚机。”
哈尔盯了一会儿他的眼睛,布鲁斯几乎觉得他要把他看穿了:“好吧,你说了算。”
布鲁斯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所以你能告诉我我背后的人是谁了吗?”哈尔问。
杰森·陶德,我死而复生的二儿子。和我的关系非常糟糕。他不认同我的观念,坚持用他的方式去处理哥谭的问题。我很重视他,但我每次试图接近他,都会因为一些更重要的事情,反而他推得更远。
“一个雇佣兵。”他最后答道。
哈尔顿了一下:“五百米,房顶,用狙击枪能轻易射穿我们中任何一个人的脑袋。我应该开始担心吗?”
“不用。”布鲁斯答道,“他不干合约杀手这行很久了。”
“所以他为什么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
布鲁斯动了动脖子,确保自己可以暴露在杰森的瞄准镜下,让杰森读出他的唇语。他看着远方的人影,神情专注而真诚:“但我不是在提防他,只是在关心。”
哈尔睁大了眼睛:“你说得好像你很信任他一样。”
杰森身后出现了另一个人——布鲁斯判断是罗伊,他们在瞄准镜前交换位置,布鲁斯现在说的话他们都不知道。
布鲁斯说:“我对他总是有信心的,只是他不这么觉得。”
哈尔明显猜到了什么,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你听起来像是在抱怨罗伊的奥利。”
布鲁斯没有回答,但哈尔也不需要他回答。哈尔耸耸肩:“但不管我怎么说,奥利都是不肯相信,罗伊离回家只差他一段话。只要他说出他有多爱罗伊,多在乎他,多么想要罗伊回到他身边,重新成为一家人。罗伊就会给他们俩一个重修旧好的机会。”
布鲁斯扭过头,喝了口酒:“你对他们的事知道得很多?”
哈尔挑挑眉:“罗伊每年都给我寄圣诞贺卡。”
布鲁斯最后说道:“谢谢你蹩脚而露骨的建议,但我用不上你‘坦诚点什么都会变好’的理论。”如果坦诚有用,为什么迪克现在还没成功?
其实他该把那句话说出来的。
因为这样,哈尔就能告诉他:“重要的不是坦诚,而是你。你要告诉他,你对他的感情,和他在你心里的地位。”
但这句话最终没有得到被说出的机会,他们漫无边际地聊了一小会儿,直到哈尔问起夜翼:“他是你的朋友吗?你们很熟悉。”
“不……他是我儿子。”
哈尔的表情有点扭曲:“我以为,他是第一任罗宾?”
布鲁斯抿抿唇,好像这样他就不是有史以来最不懂得如何当爹的父亲一样:“……他需要那个。”
哈尔的表情更复杂了一点:“我知道你还有很多没说出来的事情,但不知为何我不太想问了。只有一点,如果你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你就该让他觉得,你是他的父亲。但我看到的?你一半像是个严苛的控制狂导师,一半像是个不好取悦还脾气古怪的女友。”
布鲁斯危险地眯起眼睛,那是一个能让超人反思自己是不是哪儿做错了的眼神,但哈尔不为所动。
他当然不为所动。且不说他是英勇无畏的绿灯侠本人,他可是接收到这种眼神最多的人,他早有免疫力了。
布鲁斯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讨论过亲子教育的问题,他对自己有一种奇怪的自信,他总觉得,他解决不了的问题,别人更解决不了。
但这天晚上他和哈尔聊了很多,哈尔大部分的话都没什么营养,不过他给布鲁斯灌进了一点信心。
如果一个从来没有养过任何孩子的单身汉都能对此振振有词,那布鲁斯,一个以父亲的身份经历了至少四个男孩、两个女孩——统计数据持续上升中——的前青春期和青春期的成熟男人,也没理由这么束手无策。
而且他可能确实喝得有点多了。证据是,他给提姆发了一条信息,问他:“杰森去年为什么回来过圣诞节?”
提姆回复他:“现在是八月,B。你怎么会想到问这个?
“我只是问问。”
“你喝醉了吗?”漂亮,提姆,一部分的他在心里言不由衷地夸赞道,真是个好侦探。
“给我答案就好。”
“好吧。你给他写了张没寄出去的邀请函,我找到了杰森,把它塞进了他手里。”
“就这么简单?”
“对啊。”说这话的时候提姆其实犹豫了一下。杰森是那种接了邀请函就一定会出席的人,而他很喜欢提姆。提姆还告诉他,这是他想要的圣诞礼物。所以……好像也不全那么简单?
但布鲁斯没必要知道这个,提姆想,杰森会为布鲁斯知道太多他的事而不高兴的。
这个小小的信息缺失让布鲁斯开始思考哈尔的理论。
……他喝得真的太多了。因为只有在吧台他才能一直盯着五百米外的两个人影,而他总不能通过和哈尔调情来打发时间。
他看到杰森和罗伊吃起墨西哥卷,非常不清醒的脑子促使着他,给杰森发了一条信息:“附近有什么好快餐店吗?我有点饿了。”
在杰森还是罗宾的时候,布鲁斯在夜巡中时不时会问这个问题。这是个迪克不可能有答案的问题,只有杰森才会有。这样,杰森就会露出“就算蝙蝠侠也会有不知道的事情”的表情来,然后带他去吃街头快餐。
其实布鲁斯什么都知道,他知道杰森会对哪里的街区了解,也知道全哥谭所有通宵营业的快餐店铺。他只是……想让杰森知道,他不是迪克,也没必要成为迪克,他做杰森就很好。他想让这个孩子明白,他作为他自己就是有意义的。他想让他开心一点,因为他是他的儿子。
他让杰森穿上罗宾的制服,在夜里和他一起出门打击犯罪,不是为了让他成为迪克,而是为了让他宣泄他的愤怒。让他如他所愿,把这个城市变成一个更好的地方——这正是蝙蝠侠和罗宾这两个名号一开始出现的原因。
布鲁斯确实想要让罗宾成为一个符号,想要这个符号震慑哥谭的不法之徒:你们没自己以为的那么强,一个青春期小男孩就能把你们打得满地找牙。但同时,如果说他有什么私心的话,那这个私心也绝对不是他“想要有迪克在他身边的感觉”,而是他希望迪克打下的名声能让那些人害怕一点,能保护到杰森。
这一切他从来没有说出口过,也没有让任何人知道过。他只会间或在夜巡的时候,问一句:“附近有什么好快餐店吗?我有点饿了。”
因为在他说出来之前,他无法宣之于口的那一切,就都不存在了。
他恨小丑夺去了一个鲜活的生命,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他最后开始憎恨自己的先见之明。
当他离复仇最近的时候,超人挡在了他的面前——布鲁斯知道事情会这样展开,这是他计划好的。
布鲁斯一直都知道,克拉克值得信任,值得托付。他知道,如果有一天他想越过那条线,那克拉克会是站在他面前,倾尽全力阻止他的那个人。因为他相信布鲁斯不止如此,相信布鲁斯不该沦落到与罪犯一样的地步。他把克拉克当做他的安全绳。
但当那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布鲁斯开始憎恨曾经的自己。因为克拉克如他所设想地一样拦住了他,但他却不想收回那只即将越线的脚。他明知自己会后悔,但他想要让小丑付出代价。——因为杰森死了。
最后理智战胜了感情。它战胜了他对小丑的恨,战胜了他对自己的恨,也战胜了他和杰森之间的一切感情。
他既不懊悔,也不心虚,甚至还建议杰森去看心理医生治疗他的PTSD。但他的确知道,有些东西回不去了。比如说,那些他会问杰森“附近有什么好快餐店吗?我有点饿了”的夜晚。
他在按下发送键的瞬间想起了所有的事,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他应该选择和哈尔调情的,就算最后打起来,互相扯烂衣服,因为一身利器枪支留下的伤痕上头版头条也无所谓,他有办法解决那些东西。
但他没办法解决这个。
他没办法在提起那些珍贵的、脆弱的、不该被提起的过往后,再面对一个被他撕开绷带,露出从来就没愈合过的伤口的杰森。
他没办法解决这个。蝙蝠侠精通的是逻辑和真相,是对错和真假,不是感情。从来都不是。
他惶恐而不安地抬起头,越过哈尔的肩膀,看向那个屋顶,脑海里划过了无数个解释。低劣点的谎言可以是“这不是我发的,是哈尔”,然后他再为圆上这个多说无数的谎;高级一点的可以是“我发错人了”,但杰森会非常在意这条消息“原本会被发给的对象”,而他无论如何也编不出合适的人选;或者他可以直接说“对不起,我喝醉了,我不该这么说”。
“又或许,”哈尔的声音突然响起来,“你可以告诉他,你只是在怀念过去的日子而已。”
布鲁斯抬头,发现哈尔喝得神情恍惚,根本没在看他。——刚刚说话的只是他的幻听,那一般会是阿尔弗雷德的声音,但今天变成了哈尔,可能他今天听这个声音听得太多了。
他对自己摇头:“抱歉,但他不吃这一套。”
“你们的相处全是谎言,而你居然觉得你知道他会吃哪一套?”还是哈尔的声音。
“他太敏感也太脆弱了,我会刺激到他的。”
“布鲁斯。”哈尔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正经,布鲁斯发现声音的主人正在看着他,这句不再是幻觉了。
“房顶上那个是你的孩子。”哈尔听起来就像他什么都知道一样。
他伸手摁住布鲁斯的肩膀:“你是个值得仰慕的人。那是你的儿子,还是女儿?……从你的表情来看应该是前者。但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有你作为父亲,都会想要得到你的爱的。既然你确实爱他,那就不要用行动证明给他看,告诉他,说出来。亲身经验,爱要说出来才不会被误解。”
他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但说完后就一头栽倒的事实证明,这不过是个糊涂的醉鬼。
布鲁斯最终没给出任何解释,而杰森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第二天,哈尔头痛欲裂地从床上爬起来,花了半分钟才睁开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不过看这高层的落地窗景、看这柔软的床铺、看这高级酒店才会用的现代宫廷风装潢,他也知道这地方不是自己住得起的。
……哦,还有床上的另一个人。他也是证据。哈尔坐起的动作惊动了他,他不满地在床上蠕动了一下,扯起枕巾挡住眼睛,露出小半张脸。
布鲁斯。全美国最负盛名的花花公子、黄金单身汉、一人能养活十家小报的布鲁斯·韦恩本人。
一道诡异的闪光划过他的眼角,把他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召唤了他的戒指——天知道那个控制狂对他的戒指干了什么,它居然是从布鲁斯的口袋里飞出来的。不过他还不至于在落地窗前变出制服,让窗外的每个人都可能看到绿灯侠跟布鲁斯·韦恩在一张床上。
谢谢,哈尔·乔丹这个身份有绯闻缠身的风险已经够了。
哈尔没在陆军服过役,但他也认得出狙击枪瞄准镜的反光。六百米外的房顶上,趴着一个很年轻的男人。
哈尔有种直觉,这就是昨晚在他身后五百米待了一晚上的那个人。
哈尔犹豫了一下,抬起右手招了招:“嗨。”
那个男人收起狙击枪走了。
杰森给提姆发了张照片。一个棕发男人坐在床上,很难描述他到底算衣衫不整还是半裸,一道绿光匆匆忙忙袭上他的手指,他身后露出的另一个枕头上,是他们都熟悉的半个下巴。
大红:?
小红:这就解释得通了。昨天B突然向我问起你的事。他遇到哈尔的时候总容易会做出冲动的事情。
小红:「聊天记录」
小红:我没和他说什么。
……杰森就讨厌提姆这一点,太贴心了。他知道他想要什么,然后直接塞给他,不多说一句话,不给杰森一点借题发挥的机会。
小红:哈尔?
小红:哈尔·乔丹,第一个GL,也是B的新朋友。
小红:我猜B昨晚也给你发消息了?你可以想少一点,哈尔是个想到什么就会去做的人,B容易会被他带过去。何况他们昨晚还喝了酒。
是啊,喝了一晚上酒。杰森一直都在后面看着。
“老东西还会有朋友吗?”杰森差点就问出去了。
小红:以防你还不知道——之前那堆猫片其实是哈尔送给布鲁斯的生日礼物。
杰森想剁了自己当初买猫的手,他还以为布鲁斯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大红:好了,我知道了。
一般来说,杰森说出这句话就意味着通讯结束,但是提姆没停。
提姆:杰,下次有时间一起吃顿饭?
杰森顿了很久,他想问“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想问“出什么事了吗”,想问“你邀请了多少人”,但最后,他只是回答——
大红:好啊。
他知道提姆不会让他失望。
哈尔思考了两分钟,决定他还是想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所以他叫醒了布鲁斯。
叫醒所花费的时间长达十七分钟。
哈尔曾经养过一只猫,让她动只需要半分钟。
哈尔曾经去叫过趴在桌上睡着的卡萝,叫她只需要一杯咖啡。
哈尔陪他弟弟的孩子们玩过,说服他们只要五到十分钟。
布鲁斯比上述三类人加起来都难搞。他神志不清地随口嘟囔“再睡五分钟”,借以应对哈尔一切叫早的字句。在哈尔想把他拽起来的时候,居然能和他过招,甚至还赢了,把他按在床上,试图用枕巾捆起来。
哈尔被摁住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他知道自己疏于锻炼,但他真的没想到自己的徒手格斗已经弱到了这个地步。
落地窗的窗帘没拉上,他动用戒指整条街都会知道。
所以他只能说:“放开我!”
这本来不该是一件大事。
但此时套房卧室的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个人。一个女孩,她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黑檀木一样漂亮的头发非常整齐,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服,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
哈尔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开始沟通灯戒,寻找有没有消除记忆的功能。
布鲁斯如梦初醒,看看走进来的女孩,又看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自己用四肢压在床上制住的哈尔,以及那条怎么看也不能当绳子用的枕巾。
他又抬头看向女孩,面色波澜不惊,从床上站起来,勉力拽了拽自己穿着睡了一宿的、皱得不能看了的衬衣:“卡珊,这是哈尔。哈尔,这是卡珊,我的养女。”
他看了一眼哈尔,捡起自己扔在地上的西装外套,砸到他身上:“穿好衣服。”
这行为让哈尔瞬间想起自己高中时女朋友的老爸,他那次去接她出门约会,他就用这样嫌弃的眼神全程盯着他。
看来天下女孩子的父亲大抵都相似,总有着超出逻辑的保护欲望。即便卡珊看哈尔的眼神和看那条枕巾没什么两样。
哈尔把拧巴成一团的衬衫从身上扒下来,抖开,再穿回去,在布鲁斯的阴森的眼神下把扣子扣到了第二颗,笑着伸出一只手去和卡珊打招呼:“你好,卡珊。”
卡珊怔忡了一瞬,飞快地伸出手来,在哈尔的右手上蜻蜓点水地握了一下,立刻又抽了回去。
“她和别人的肢体接触通常是动武。”布鲁斯幽幽地道,哈尔觉得这话的潜台词应该是“她对你很客气了”。——好久以后他才明白过来,它的真实暗示是“你没必要伸手”。
卡珊对布鲁斯打了几个手势,布鲁斯用更快的手势回复了她。哈尔试图用戒指翻译,但戒指只认出了一些碎片化的词语。“看着”“情人”“计划”之类的,拼不出句子来。
他们两个互相比划了几轮,布鲁斯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那是哈尔从认识他以来,看到过他将“我头疼”表现得最明显的一个动作。
“好吧,”他说,“既然你们都看着。我只是在预防他喝多了可能乱用灯戒,导致暴露秘密身份的可能,所以才把他搬回了我的套房。衣服乱了,是因为路上……简单点说,打了一架。”
卡珊又和布鲁斯比划了几下手势,期待地看着他。
布鲁斯轻轻笑了,他拍拍卡珊的肩膀:“你当然可以,不用专门来问我。蝙蝠洞的权限一直是对你开放的。”
卡珊浅浅一笑,转过半个身子想走,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看着哈尔和布鲁斯,说出了她进入房间的第一句话:“我希望你幸福。”——“你”和“你们”是同一个词,不过哈尔坚信她说的是“你”。
“好吧,”哈尔说,“你有什么需要告诉我的吗?”
布鲁斯摇头。
哈尔感觉宿醉的头痛又犯了:“昨晚我们打了一架?多少人知道?”
“就只有我。我们进了套房才动手,而你显然喝断片了。”
哈尔终于不得不面对房间里那头大象了:“有多少人知道我在你房间里过了一夜?”
“我不知道,我也喝了很多,记不清了,但……”布鲁斯摊了摊手,哈尔确信他的表情叫做“混蛋”,“你可以看看社交网站。”
哈尔找出自己的夹克,掏出手机,看到锁屏上的十六个未接来电和二十三个未读短信,就大概知道了这事的传播范围。
哈尔咬住了牙:“怎么解决?”
布鲁斯这会儿已经完全清醒了。现在他成了布鲁西宝贝,一个脑子空空的混账玩意儿。他像所有沉迷吃喝玩乐的花花公子一样,一摊手,笑得事不关己:“偶尔尝鲜,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说他们非得相识已久才能同睡一张床。
哈尔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都醉成那样了,这么说也会有人信?”
布鲁斯换了一种混杂着怜悯、讽刺、和“我都不忍心告诉你真相了”的眼神看他,哈尔突然想起克拉克讲过的一个故事。
克拉克说过,他那次造访蝙蝠洞,看到了一个巨大的保险箱,他问布鲁斯里面是什么,布鲁斯说“你不会想知道的”。克拉克花了两百多个词来描述当时布鲁斯看他的眼神,作为一个优秀的文字工作者,他把巴里说得缩成了一团。
大概就是现在这种眼神,哈尔想。
“不这么说才会没人信。”布鲁斯解释道。
哈尔生无可恋地穿好衣服走了——两个人的衣服在卧室扔了一地,他们昨晚是怎么打的架?
布鲁斯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因为哈尔没能注意到,这个套房其实有两间卧室。
……昨天晚上从进屋到上床的路上,他们才不是在打架。
布鲁斯听着门被关上的响声,舔了舔嘴唇。
上次因为军团事务翘班太久,所以卡萝又一次把他从菲利斯航空开除了。哈尔不用上班,于是径直跑到了奥利家里去。
他无法解释这个想法从何而来,但他进门之前回身扫视了一圈。
……又有个狙击手趴在一公里不到的房顶上。
事不过三,哈尔这次决定去直面一下这把与他分外有缘的狙击枪。
那地方只有一个黑发绿眼的年轻人,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他神情紧绷地看着他,语气既危险又凶悍:“怎么?绿灯侠还管星城的管制枪具吗?”
“不。”哈尔说,“只是想问问,这杆枪为什么在过去的十二个小时里,一直阴魂不散地跟在我背后。”
“与你无关。”年轻人硬邦邦地说。
你可真是布鲁斯的儿子,哈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听着,小子,虽然我没从布鲁斯那儿问出你的名字和故事,但我也大概猜得到发生了什么。你把他惹火了,他又把你惹火了,你反过来把他惹得更火大,blablabla。现在你们想接近对方,但又因为其他什么不能让步的东西而裹足不前,乃至于互相越推越远。”
年轻人想说点什么,但哈尔没给他那个机会,继续说下去。
“你多半有点什么愤怒管理问题或者过度的疑心病,我知道你肯定不信任我,但没关系,我也不信任你。我只是想要个原因,请问你能,还是不能告诉我。麻烦给我个准信,谢谢。我宿醉刚醒,头疼得快炸了,承受不了复杂的谈话和解谜游戏。”
年轻人大概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问话的,所以他足足愣了十秒钟,才点了一下头。
年轻人慎之又慎地说道:“韦恩集团和奎恩工业合作的新项目被竞争对手盯上了,我们在找商业间谍。”
而我很像一个。长期和布鲁斯打交道的经验让哈尔自动补完了后半句。
他点点头:“我就不问你们为什么不用望远镜而要用瞄准镜了。……要让他俩知道吗?”
年轻人皱着眉头,摇了一下头:“我们要那个商业间谍。”
“和你交换情报很愉快……呃?”
年轻人挣扎了一会儿,正要开口,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杰鸟!买了你最爱吃的辣热狗!”那是罗伊,刚买了吃的爬上楼顶。
“杰鸟?”哈尔笑着问。
“……杰森。”他耳朵有点红,低声纠正道。
“很高兴认识你,杰森。”
罗伊已经从天台的门那侧转了过来:“哈尔叔叔?”
“嘿,罗伊。”哈尔看着有好一阵子没见的罗伊,很高兴地发现他身体健壮,气色非常好——看来应该有一阵子没喝酒了。
哈尔走过去和他拥抱:“我明白,我从没见过你。”
罗伊咳了一声。
哈尔拍拍他的后背:“照顾好自己,嗯?至少别让戴娜担心。”
他边说边倒退:“走了,男孩儿们,我还有个觉要补。”说完最后一个字,他一脚踩出天台的边缘,化作一道绿光,在一个隐蔽的地方降落,敛了敛身上的夹克,敲响奥利的家门。
哥谭王子突然改变口味的事并没有传很久……大概吧。哈尔一口气离开了地球六个月,布鲁斯·韦恩就算是和美国总统、超人一起玩3p了,新闻热度也持续不了这么久。
但话说回来,哈尔·乔丹只不过是个试飞员,他或许英俊潇洒、风趣幽默,但他身上既没有政治、军事的敏感话题,又没有社会、商业的新闻价值,谁会追着他和一个花花公子的一夜情不放?
所以六个月后,当他再次回到地球的时候,早就没人记得这事了。
这次他离开之前记得去退了租,所以回来之后,他先是去费里斯航空公司的储物柜里——赞美卡萝,世界上最好的青梅竹马,就算分了手、把他开除了也给他留着柜子——拿了去年收到的生日礼物,给戒指充满了电,然后就奔向了布鲁斯的别墅。
他不是去睡沙发的。他的目标是主卧,又不是说布鲁斯会知道。而且,就算他知道又能怎样呢?哈尔只是想睡一觉而已,布鲁斯不会这么小气的。再退一步说,他就是生气哈尔也不在乎。
布鲁斯想得真的很周到,这栋别墅不在任何的住宅区内,又离公共交通线路不远。交通便捷,却没有任何无意中给狗仔刷业绩的可能,最大程度上保护了哈尔的身份安全。
哈尔洗了个澡,把自己摔进柔软舒适的大号床上。后脑勺撞上床垫,被床垫里的弹簧弹起一截……他突然僵住了。
这种感觉有点熟悉,好像,就在不久前,他还有这样的经历一样。
他在外太空漂了六个月,中间没有在任何床上躺过。在地球上的时候他确实泡吧,偶尔会带回家或者去对方家里,但是那些地方绝对不会有这种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奢华……
他突然想起一个晚上。
有一个晚上,他绝对是在这样一张巨大柔软的床上度过的。
他想起酒精的味道,想起灼热而混乱的呼吸,想起潦草而急切的抚摸,想起激烈而痴迷的亲吻……想起一片混沌的脑子,在黑暗的套房里,在关上门的瞬间,在看到那双蓝眼睛时,突然发觉的,潜藏已久的,不可自持的心动。
是他先吻的布鲁斯。
哈尔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那晚的记忆还在不断涌入他的脑海里,他想起他们是如何把对方的衣服扔得遍地都是,想起布鲁斯是如何把他按在床上,意乱情迷地吻着他。那对嘴唇一路下滑,吻上他颈侧的时候,布鲁斯埋在他颈窝里睡着了。
而他当时居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他没叫醒他,只是把他掀到一边,扯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睡得比谁都香。一觉起来更是忘得干干净净,接受了什么“打了一架”的鬼话。——好吧,他确实扯掉了布鲁斯衬衫上的几颗扣子。或者说,所有扣子。难怪,第二天他在女儿面前穿衬衫的时候都没系扣子。
哈尔一个人坐在没开灯的卧室里。屋子里一片寂静,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
可他耳边全是另一个人的声音。那个人在他耳边喘息着,声音低哑而深沉,轻不可闻地叫他的名字。
“哈尔。”
哈尔抬手捂住额头,然后把手指插进头发里,狠狠抓住自己的头发,头皮传来轻微的刺痛,好像这能让他清醒一点一样。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
他只知道想见布鲁斯,就现在。
所以哈尔急匆匆地穿上衣服,披上制服,完全没发现自己身上的颜色比往常暗沉得多,好像披着一层黑光。
第三次,是当你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对方。这一次,两个人不一定是同时发光。
哈尔发神经从西海岸飞到东海岸,全宇宙最强的武器让他只花一分钟不到就飞越了三个小时的时差。所以他在冷静下来之前,就见到了布鲁斯。
……和布鲁斯对面的人。
那个人带着一个红头罩,穿着一件皮夹克,夹克里是凯夫拉纤维的紧身衣,腰上别着两个枪套,一把枪插在枪套里,另一把则拿在右手里,枪口指向布鲁斯,或者说,蝙蝠侠。
是杰森。虽然他故弄玄虚地戴上了个头罩,但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人用枪口指着蝙蝠侠,却忙着说:“所以你现在开始在乎了,是因为这牵扯到了你的宝贝儿子对吧?是啊,蝙蝠侠的得意门生怎么能和罪犯混在一起呢?”
正常的人都知道不要随便介入别人的家庭矛盾,就算你正图谋着想加入他们的家庭。
好在哈尔现在不大清醒。
所以他降落在了他们中间,伸手按上杰森的枪管:“嗨,J,好久不见。上次的事进展如何?”
杰森虚扣在扳机上的食指松开,按上了枪管,哈尔觉得这是个好征兆。
他略微点头:“挺顺利。”
布鲁斯在面罩下皱起了眉头——这是哈尔,一年不一定能在地球待上两个月的哈尔。为什么杰森和他之间都能有自己不知道的事?……为什么杰森连哈尔都能告诉,却不能告诉他?
“至于你,”哈尔转头看向他,“我以为上次我说的话你听见了?”
布鲁斯一言不发。
“哦呵,又这么看着我,‘蝙蝠侠永远都是对的’哈?但是,我有个问题——如果你总是对的,为什么你得不到你想要的呢?”
布鲁斯仍然一言不发。
“算了,今天没有和你谈心的心情。”哈尔走过去,抬起布鲁斯的下巴,“至少我要得到我想要的。现在,我要吻你。”
他吻了上去。
杰森感到自己举着枪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他放下了手,却不知道自己是该走还是该留下。
提姆出现在隔壁楼顶上,举着相机拍下了蝙蝠侠呆若木鸡的画面。若是哈尔吻他的时间再长些,提姆多半能拍个全角度写真集出来。
另一边的楼顶上是临时回来跑案子的迪克,他把胳膊搭在达米安肩头,用口型比划了一个长到夸张的“哇哦”。
哈尔放开了他,布鲁斯依然没想好该如何反应——哈尔打乱了他所有的行动可能。他现在不能继续和杰森对话,也不能转向哈尔忽略杰森,转身就走更不是什么好主意。
“J,”哈尔道,“我卡里应该还有三千多Spooky(说到这个词的时候,他指了指布鲁斯)发的低保。我好久没吃过地球食物了。要加入吗?”
杰森点了头。
所以他们一起离开了。
这下布鲁斯连选都不用选了。在绿灯侠带着光效登场的时候,他就该知道,这个晚上会比一般的哥谭之夜疯狂得多。他消失在黑暗里,提姆也跑路了。迪克觉得他要么是回安全屋备份照片,要么是回安全屋换衣服加入杰森和哈尔的夜宵。
这里只剩迪克和达米安。
“我有些疑惑,”达米安说,“我不理解他们都在干些什么。”
迪克笑着隔着兜帽摸摸他的头:“想要什么就要说出来,小D。总得有人教会B这个道理,而哈尔就是在做这个人。”
他叹了口气:“现在我是真的只有你了。”
“不够吗?”达米安几乎脱口而出。
迪克笑了起来,他笑了很久,才终于摇头:“别说这种话。不要和任何人说这种话。你已经开始让我不太想回去了……但是,小D,没有搭档是能延续到永远的。”
达米安沉默了一下,没有回复这句话:“……夜巡还没结束。”
自相矛盾的格雷森,他心里想,是你说想要什么就要说出来的。
杰森带着哈尔去了全哥谭最好的辣热狗店铺。
哈尔什么都没问,因此杰森决定,他开始喜欢哈尔了。
所以他很关切地问:“你知道他是个混蛋,对吧?”
哈尔点头:“这点挺明显的。”
“他有……偏好。他总喜欢独立的、有实力的、热情奔放的、和他立场不同但又不完全对立的女人。”
“嗯,听起来很像我。”哈尔点头。
“女人。”杰森强调道,“迄今为止唯一和他有同性传闻的就是……呃。”
哈尔露出一个甚是自得的笑容:“作为本人,甚感荣幸。”
杰森皱着眉头:“但是……”
哈尔打断了他:“我明白你的顾虑,杰。但你知道为什么他和她们都没成吗?”
杰森摇头。
“因为她们都不是我。”哈尔说。
杰森见过很多想要布鲁斯的人;有的把他当做哥谭的王子,有的把他当做哥谭的骑士,有的二者兼而有之……可有一点相同:她们都把他当成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只比谁离顶峰更近一点。
但哈尔是唯一一个有自信的。他自信自己能够登顶,自信到张狂,自信到好像他根本不知道这块骨头有多难啃一样。他自信到让杰森觉得,如果说有谁能得到不一样的结局,那也只能是他了。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他的灵魂伴侣还没出现。”
“所以呢?我该为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现的人畏缩不前吗?我一向是不太看得起这种做法的。连发生在我眼前的事我都不怕,何况未来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一个人?”
他指指自己手上的戒指:“我这行是终身任职,平均任期四年,我已经超了。我才不要给自己留下死前后悔的机会。”
哈尔咽下最后一口辣热狗,伸出他的拳头:“祝我快点成功?”
杰森犹豫着在那个拳头上撞了一下。
哈尔离开了,杰森坐在原地想了很久。
最后他闯进了提姆的安全屋。
“说结束不用这么隆重。”提姆说,“一条消息就够了。”
杰森骂了句脏话,大步走过去,揪着提姆的领子把他从椅子上拎了起来,按在墙上吻了上去。
哈尔说得对,他为什么要给自己留下死前后悔的机会?
提姆伸手搂住了他,在他退开想说话的时候,抬起下巴重新咬住了他的嘴唇。
他们接了很久的吻,直到杰森意识到提姆根本就不想让他说话,他才捏住提姆的下巴,强硬地扯出了一点缝隙,在提姆的呼吸中说道:“就这样。我要你。”
比起冒提姆会和布鲁斯合谋算计他的风险——这事一定早晚会发生,所以也算不上什么风险——,他更不想失去提姆。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从过去总结风险上,所以就这样了,反正他混乱的人生也不差这一段感情。
他想留住提姆。
提姆微微睁开眼睛,看见了杰森身上发出的红光。
我也爱你,杰。他笑着加深了这个吻。
哈尔的追求进展不大好。他们拥抱、亲吻、约会、上床,但布鲁斯始终对他有所保留。最糟的是,哈尔不知道布鲁斯保留的是什么。
“总不能是他有个备用方案是把我们都干掉吧,好像谁还猜不出来他会干这种事一样。”哈尔去找巴里诉苦。
理论上反应速度能吊打他的神速者现在已经木得死寂了:“你刚才说什么?”
“我觉得布鲁斯对我有所保留,但我不知道是为什么。”
“前一句。”
“我的追求遇到了个瓶颈。”
“再前一句。”
“我在追求布鲁斯。”
“他有所保留?”
哈尔认认真真地看了他三秒钟:“……不然呢?”
“我捋一捋,”巴里可以放缓了语速,“你和他传出一夜情传闻,然后你离开了地球半年,回来就说要追求他。三天之内,你们约会接吻一起过夜,屠杀了所有人手机上的娱乐新闻,艾瑞丝现在都在加班。……这还是他有所保留?”
“小巴……”哈尔从他手里抢过最后一块披萨,“我不是想找个情人。我想要一个男朋友,一段对等的关系。”
情人是我们在一起,恋人不是。
恋人是你知道我总要离开,我知道我回来的时候你总是在的。
卡萝不能接受他总要离开,可她既不能跟哈尔一起走,哈尔也不能为她留下来。这个问题不解决,他们永远成不了,无论他们有多相爱。他们当时竭力延长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的时间,但线还是有断裂的一天。
哈尔希望他和布鲁斯可以不这样。
所以他一定得知道布鲁斯在保留些什么。
哈尔认为自己已经尽力高估了这件事的难度,但这事依然能比他想象中难。他最近没有长期任务要出,所以老老实实呆在他的扇区里,三天两头回一次地球。做绿灯侠业余的时间,刨掉正义联盟的麻烦,全贡献给了他难搞的心上人。
“布鲁斯,”哈尔这么问过他很多次,“你到底有什么顾虑不能告诉我?”
可每一次布鲁斯都一言不发。布鲁斯会吻他、抱他。抓住他的手腕抚摸他的手。但他一言不发。
哈尔收到的第一份鼓励来自达米安。他在各种角落里出现,悄无声息地观察了哈尔累计三十多个小时。有一天他走到哈尔面前,冲他点了一下头。——哈尔只能猜测那是刺客联盟的什么礼节,而且它代表着友好,因为达米安没再像鬼一样从各种地方钻出来了。
卡珊在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朝他微笑:“你好,哈尔。”她身边跟着一个金色长发的姑娘,她跟哈尔介绍道:“这是史蒂芬妮。”
史蒂芬妮绕着他转了好几圈,边转边道:“叫我史蒂就好。”
她笑起来很放肆,带着这家人罕有的年少轻狂:“杰森喜欢你,我和他总喜欢一样的东西,我想我也会喜欢你的。不过,我和卡珊现在有点事,所以,下次再聊?”
哈尔冲她点头。
大抵就是像这样,最后哈尔莫名其妙地赢得了布鲁斯所有孩子的支持。——相当一部分可能要感谢杰森的推荐?考虑到他从未真的见过提姆,而提姆给他送了生日礼物。
“哈尔,你是第一个……我们都认可的。”迪克在下午茶的时候这么跟他说,“包括小D,就是达米安,他甚至不觉得他的父母可以在一起。——好吧,这事的证据可能有点明显。但是提米,最像蝙蝠侠的罗宾,对什么事都有理由持消极态度的提米,他对你们俩持积极态度。”
哈尔不知道迪克为什么知道得这么多,但他既热情又友好还充满魅力,所以这大概是他的社交超能力吧。
迪克撑着扶手椅的扶手坐起来,身子前倾:“说实话,我也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忍受他的?我们几个都搬出去住可不只是为了方便。”
哈尔想了一下:“因为我和他,我们习惯了彼此忍受。你们和我不熟,看不到我的毛病,所以就觉得我是单方面在忍受他,但其实是双向的。而且,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开始,随着时间的推移,大部分矛盾我们都找到了平衡点,现在需要互相忍受的东西越来越少了。”
“他以前从没忍受过谁,也没找过什么平衡点。”迪克端起他的茶杯,心事重重地喝了一口。
哈尔又笑了:“嗯,我知道我很特别,你们不用排着队来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我。”也可能,是你们这窝傻小鸟从来没发现过。和孩子之间存在不能忍受的分歧的家长,不是他这样的。
哈尔相信自己已经摸清了布鲁斯的育儿理论:从不表达,从不贴心,从不承诺。布鲁斯养大他们是为了让他们长出翅膀,自己飞走的,不是为了让他们留在他身边当什么幸福快乐的一家人,这一套在他看来估计够用了。
但他爱着他的孩子们,而他的孩子们也爱着他,所以这一套永远都不可能够用。
布鲁斯知道哈尔想要更进一步,但说实话,他不知道这段关系还能进到哪儿去。
他们互相公开了双重身份,共享了双重生活,哈尔甚至赢取了他身边所有人的支持——难以置信,那个名单里同时包括提姆和达米安,他们俩什么时候达成过一致?
他们还能进到哪儿去?结婚吗?
这倒不是不行,布鲁斯一定会在婚前协议里要求乙方一年里至少要待在地球上九十天,但如果哈尔就是被绊住了回不来,地球法律又能奈扇区警察何?
布鲁斯怀疑过,如果卡萝真的是哈尔的灵魂伴侣,他们最后为什么会分手?但现在他彻底明白了,灵不灵魂伴侣的也没有什么区别,没人受得了自己的男朋友每次离开都可能再也回不来。
自从他们两个在一起,每次哈尔延期不归,自称“做好一切准备”的悲观主义精神都会让布鲁斯给他写一份新的葬礼致辞。现在已经更新到了第十六版,而从哈尔在楼顶吻他的那个晚上到现在,一共也就只过了一百七十二天。
他哪需要和哈尔的什么灵魂伴侣竞争?他和哈尔那位身份未知的灵魂伴侣、和整个地球、整个宇宙加起来,也争不过死亡。
哈尔问他有什么顾虑。
布鲁斯可以告诉他:“我的顾虑就是你不知道哪天就会死。”
而哈尔只会说:“但我们至少可以活得痛快点。”
他们的思路从来都不一样,这段对话永远不可能有结果。
父亲的死亡让哈尔无所畏惧,让他追着他的脚步,飞到所有的地方。
父母的死亡让布鲁斯无时无刻不活在想要复仇的怒火中,让他想画一个句号。
他不敢放开了去爱哈尔,因为他知道,如果他爱了,那或早或晚,他会失去另一个他爱的人。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担得起这个。
又一场战斗,又一场爆炸。
一道虚弱的绿光从烟尘里飞出,哈尔摇摇晃晃地降落在地面上,制服的光晕时明时暗,显然处在没电的边缘。
一大群人围上去问候、埋怨他,他一一安抚下来,才发现布鲁斯并不在其中。他回头招呼他:“Spooky?”
而他居然还在笑,布鲁斯这么想。
“过来。”布鲁斯听见自己的声音,那声音既紧绷又颤抖。
一无所知的哈尔走过来,若无其事,仿佛他刚刚并没有用一场巨大的爆炸把自己的恋人吓得心律不齐。
布鲁斯没有和他说任何东西,他只是抬起双臂,用最快的速度把哈尔死死地扣在了怀里。哈尔愣了一下,从布鲁斯的披风下面把手伸进去,轻轻拍了拍布鲁斯的后背。
下一刻布鲁斯偏过头吻住了他。灯侠的大脑因为震惊一片空白,因此哈尔的制服开始不断闪烁起来。可反常地,布鲁斯并未对此光污染发表任何意见,他只是忙着亲吻哈尔,试图把他整个揉进自己的怀里。
过了很久,他们喘着气分开。布鲁斯一刻都没耽误,吸了口气就向他提议:“我们结婚吧。”
就这样吧,他想,保留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早就爱上他了。
哈尔的制服陡然间爆出一阵强光,把布鲁斯身上亮起的绿光完美地隐藏在其下。哈尔眼疾手快地扯下布鲁斯的披风,裹住了自己。
布鲁斯盯着他,哈尔下意识反唇相讥:“怎么?害我裸着出任务的不是你吗?披风给我裹一下都不行……”
他后知后觉地闭了嘴。
布鲁斯还盯着他。
哈尔咽下一口唾沫,缓慢但明显地点头:“好啊。”
克拉克带头鼓掌以示恭喜,迪克混在联盟成员中看热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你怀疑他们俩是灵魂伴侣?”
迪克点头。
“初次相遇会发光、肌肤接触会发光、坠入爱河会发光的,灵魂伴侣?”
迪克点头。
“谁来救救迪基鸟?”杰森问出第三个问题,“他们要真是灵魂伴侣,我们肯定早知道了。”
“但那是布鲁斯和哈尔,”迪克为自己辩解,“他们俩凑在一起什么都可能发生。上次我们还一致觉得布鲁斯这辈子都不可能找到愿意和他结婚的人呢,现在不是就坐在他们刚刚举办婚礼的地方?”
提姆在理智和直觉中间犹豫了一会儿,最后选定了他的阵营:“可能,我只是说一种可能性,如果他俩自己都不知道,那我们当然也不知道。”
罗伊感到不可理喻:“怎么可能不知道?灵魂伴侣会发光啊!”
卡珊给出了一种可能:“巧合。很多巧合。”
迪克开始尝试给出理由:“哈尔大部分时候都发光,他的光会被绿灯盖住。布鲁斯会被绿灯照亮,如果他的光是绿的的话,可能会混过去。”
“我们去查证。”达米安终于吱声了,他在刚刚的婚礼上被一众女英雄们排着队揉头,现在精疲力竭。
“而你,”他看向罗伊,“你为什么还没走?”
罗伊朝他亮了一下手上的GPS界面,一耸肩:“奥利在外面堵我,我在这儿多待一会儿。反正你们也不嫌人多。”
“如果你刚刚肯和他打个招呼,而不是像雏鸟情结犯了一样,全程跟在杰后面转,就不会这样了。”提姆说,眼神漠然,倒是很像布鲁斯刻薄奥利的样子。
罗伊翻了个白眼:“你们杰不也没和你们老爹说话。”
“等等,”迪克警觉地说,“如果布鲁斯的光是绿的,那哈尔的光是什么颜色?”
“绿是乔丹的颜色,那乔丹的光比较可能是父亲的……黑色?”先推理再分析可能性的达米安这么说道,“如果黑光存在的话。”
提姆已经打开了他的电脑。
“鸟宝,这你是从哪儿掏出来的?”迪克这么问。
“如果假设成立,”提姆边操作边说,“证据只会在他们两个穿着制服一起出现的时候。检索范围,布鲁斯头罩里的摄像头录像;关键词,绿灯侠,或绿灯侠2814.1。”
“喏,”他播放出一段录像,“初遇。”
提姆继续找肌肤相触,其他四个人挤在剩下半个屏幕前,把短短的初遇看了十遍。
“我放弃。”杰森揉着眉心,“火车头和手电筒都太亮了。”
卡珊说:“手电亮起来的时候,哈尔身上确实暗了一点,但可能是摄像头的自动亮度调节。”
“找到初次触碰了。”提姆宣布。
视频里布鲁斯裸露的手指碰到哈尔脸颊,同时镜头后方绿光大盛,哈尔几乎被影子吞没了。
他们看到第二遍,提姆突然回过神来:“不太对!”
他快速跳到哈尔身上阴影最重的那一帧,指着他几乎吞没在阴影里的脸:“他的脸上有点反绿光。”而布鲁斯的手电筒是白的。
“而且……”他一帧一帧往回退。
耀眼的绿光退去,但镜头里依然绿莹莹的。
他指着屏幕:“找到证据了。”
他们决定几帧下来,权当送给布鲁斯和哈尔的新婚礼物。
“等等,”罗伊捅捅迪克,“话说,你们家B老板不是……公开质疑灵魂伴侣的吗?”
“哦,”迪克给他解释,“那只是为了和哈尔在一起,给媒体摆的态度。他其实是认可的,小时候他和我说,我未来会遇到很好的人,好到能让我内心平静下来,灵魂伴侣就是那个人。”
罗伊犹豫了一下,眼神瞟向杰森。
杰森给他讲过差不多的故事:“他曾经跟我说过,灵魂伴侣只会是我心里的太阳,想从地上站起来,我只能靠我自己的力量。”
……因材施教?罗伊猜想。
他最后微笑着点头,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那些图片和提姆撰写的简单报告被迪克塞到了布鲁斯的门缝里,因为除了他和罗伊,其他人的心理年龄都离成年人非常遥远。
而没人敢让罗伊上楼,鬼知道他会说出什么来。
第二天,哈尔和布鲁斯靠在床头,看着那个结论。双双感到难以置信。
哈尔看着布鲁斯扭曲的表情:“拜托,这不是我的责任,我身上一直都在发光,好吗?”
布鲁斯看了他一眼:“在身上被照得绿油油一片的时候,我当然看不出我在发绿光。”
最后布鲁斯把那些东西收起来:“即便如此,难以置信,我居然连续三次错过了。”
“所以……”哈尔爬到他身上,“第三次是什么时候?”得寸进尺,再没谁比哈尔更适合这个词了。
“你的呢?”布鲁斯反问,哈尔早就意识到,想从他嘴里问出点什么简直难于登天。
哈尔坦白:“大概是我突然跑来哥谭吻你的那个晚上。当时我刚回地球,想在你借我的那栋海滨城别墅里睡一觉,结果突然想起来我走之前那个晚上的事。然后就发现,我其实爱上你了。当时没开灯,我猜这就是为什么我错过了黑光。”
布鲁斯点头。哈尔用自己的鼻子去蹭他的:“你呢?”
“求婚的时候。”他回答,“是你的戒指失控了。”言下之意,不能怪我。
哈尔眯着眼睛看他:“看来你是对的,灵魂伴侣确实没什么用……慢着,这是真心话吗?”
“……算是吧。”布鲁斯答道,“没人告诉过我灵魂伴侣该是什么。虽然迪克和杰森小时候都对它非常感兴趣,但我只能说点他们会喜欢听的。所以,对我而言,确实没什么用。”
哈尔吃吃笑了起来:“原来布鲁斯·韦恩是个童话大王?你真是擅长给我惊……”
布鲁斯抬起下巴,堵住了他的嘴。
他真的好吵,布鲁斯第无数次这么心想。
三次他们都没认出这是自己的灵魂伴侣,但好在,这什么也没耽误。
END
注:罗伊认识哈尔,是可以排除他的商业间谍嫌疑的。杰森纯粹是出于关心布鲁斯,第二天早上才出现在他俩的窗外的——这也就是为什么那次没有罗伊。哈尔在罗伊出现后回过神来了,他只是很好心地没有拆穿他。
其实我对灵魂伴侣、契合程度这种设定一直都是非常不庄重的。或者说,我其实对所有设定都是不庄重的。
设定嘛,说到底也只是用来编故事的。
相爱是两个人的事,相守是人和人的事。能影响这些的只有感情、理念、经历这些“当事人”脑子里的东西,与世界是什么样子的绝不可能有什么直接关系。
两个人在一起,绝对不需要我瞎编乱造的什么都不能自圆其说的设定在里面帮忙;两个人不在一起,写再巧妙的设定去按头又能怎样呢?
记得看过一篇很有趣的花吐症文,作者在开头表示:“搞个暗恋还要玩命,你们地球人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