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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陆上有语言的那一天起,龙息剑故事就四处流传——上古有巨龙,于雪山之巅吐息,龙息落入山间,火光三年不灭。时移世易,沧海桑田,雪山化为荒漠,荒漠化为森林,一少年迷路山林,于树深处见一长剑,锋锐无俦,隐有龙吟,以斫石破山而归。

故事的结尾众说纷纭,有说龙息剑腾空飞起,化作流星飞回山中;有说龙息剑被少年带回家中,代代相传;有说龙息剑在一道光中消失,和巨龙的其他宝藏一起隐匿。

不过大家都相信,这柄龙息铸成的宝剑就在隐藏在大陆的某一个角落,等着下一个冒险者。


黑暗纪元7年6月25日,雷登王国通过吟游诗人协会发表了一则公告,彻底让“龙息剑”从传说变成了历史——雷登国王乔治四世宣布,龙息剑就是拯救大陆,打破黑暗纪元的关键。他愿意将独女欧瑞丝公主嫁给能将龙息剑带到他面前的人,这个人会成为雷登王国的合法的继承人,拥有这个大陆上最为富有的国家。完成任务的勇士只需享受,甚至不需要任何治理国家的才华,政务自有欧瑞丝公主负责。

欧瑞丝公主不是一位喜欢抛头露面的储君,她极少出现在人前,上一次被目击还是四五年前,十四岁的公主代表雷登王国出席奥斯特王国国王的婚礼,她有一头雷登王室特有的银发,坐在第一排,姿态优雅得像一只天鹅。与她相处过的人不多,但几乎都对她的机智与博学评价甚高,将她誉为“总能找到完美解决方案的人”。

“说了这么多,欧瑞丝公主长的什么样啊?”吟游诗人慢吞吞的介绍开始令听众不满起来,有人大声打断了他的诗歌。

吟游诗人停下弹奏里拉的手,答道:“欧瑞丝公主的真容,只有各国皇室与重臣才能得见,而遗憾的是,他们全都做出了永不泄露她容貌的承诺。”

“这么说来,我可能会娶个丑八怪了?”那个好事者再次问道。

慢性子的吟游诗人还没回答,酒馆角落一桌的客人就大声笑了起来。他笑得猖狂又放肆,惹得被他嘲笑的人皱起眉头:“你笑什么?”

“你让我想起我小学时的同桌。”发笑的人继续笑着说道,“每天都在担心,如果狮鹫学院的菜不合胃口要怎么办?——但他可没去成狮鹫学院。”

这句挖苦引来了一片笑声,他继续说道:“不过我倒是拿到了狮鹫学院的全额奖学金,不想吃食堂的时候,我就出来吃饭。”他站起身来,从拥挤的酒馆里钻到柜台前,掏出钱袋结账,一边数钱一边说道:“所以,还是让我来操心欧瑞丝公主不好看要怎样。”他走出酒馆,边角破破烂烂的披风在他身后飘扬,露出他腰间的长剑。剑柄上挂着一个很特别的吊坠,是一只亮银色的狮鹫。

狮鹫学院。全大陆最顶尖的骑士学院,全名是雷登剑术与魔法皇家高级骑士学院,学院的标志和雷登皇室相同,都是亮银色的狮鹫。因为学院全名太长,因此在非正式场合下,通称作狮鹫学院。从这里毕业的学生,最弱的一个也可以单挑巨蜥——至于刚刚离开酒馆的这个学员么……他在今天早上,离毕业还有三个月多一点的时候,被开除了。

他的名字叫作哈尔·乔丹。


哈尔走进狮鹫学院的大门,这个时间,和他同届的其他十九个学生都在学习礼仪,他没遇到任何人就回到了宿舍。学院给了他三天时间收拾东西,哈尔刚刚就是出去找落脚点的。他入学时身无分文,虽然狮鹫学院的奖学金非常丰厚,但他对“享受”的定义和一般人天差地别,因此五年下来,财产也只有区区六个包裹而已。

他不大会背东西,包裹叠包裹,抗上家当后身子宽了足足三倍,费了半天力气,才挤出宿舍的门。

他像个球一样走下楼梯,幸好平衡感过硬,才没直接滚下去。下了楼梯还有一道宿舍大门,哈尔和它对视一会儿,终于不甘不愿地承认——他的胳膊不够长。这道门是包铁的乌木,对平时的他而言并不沉重,但现在他把自己身上摞得连门都够不着,想推开它自然全是困难。哈尔斟酎一番,决定还是暂时卸下两个包裹。

哈尔正想办法把胸前圆滚滚的包裹从头顶摘下、轻柔地放到地面上,身体拧成了一个麻花,身前的门忽然开了:“你这是干嘛……腰闪了?”

哈尔看着来人,差点认不出她来:“……卡萝?”卡萝也是狮鹫学院的学生,和他同一届。预备骑士们平时都穿着重甲、轻甲,总是灰头土脸。卡萝是不大爱打扮的那种类型,即便假日里也粗服乱头,现在她忽然穿上一条裁剪修身的丝绸长裙,戴上一对雕刻成葡萄的双色水晶耳坠,挽起头发,哈尔乍一看还真没认出她来。她挑起眉毛,嗯哼一声。

哈尔讪讪一笑:“包裹太大了,够不着门。”

卡萝笑了一声,打量一下哈尔,扶着门给他让开了路:“你接下来准备去哪儿?”

“去找龙息剑。”哈尔想要故作轻松地耸耸肩,但沉甸甸的包裹坠住了他的肩膀,于是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挑了下眉毛了事。

“我就知道。”卡萝摇摇头。年级第一就是因为龙息剑这事,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开除的,现在无事一身轻,以他的个性不去找龙息剑才是见了鬼。“你有多大把握?”卡萝问。

“如果世界上有龙息剑,那我一定能在三个月内把它带回来。”哈尔神采飞扬地笑了笑,“要打赌吗?”

卡萝想了想:“赌什么?”

“我的盔甲。”哈尔说道,“它算是学院财产,在毕业时送给学员。我要是想带走要付一千五百枚金币,但我掏不起这个钱。我要是在三个月内带龙息剑回来,你就把它买下来送给我,怎么样?”

“一千五百枚、金币。 ”卡萝吸了一口凉气,“我可和你一样,是吃奖学金的,一年也只有五百金币而已。”

“是吗?”哈尔歪过头,饶有深意地盯了她片刻,然后转身离开:“回见。”

卡萝眯起一点眼睛看着他的背影,哈尔走远后,她皱起鼻子笑了一下。


三周后,卢德王国西北边界,威兰小镇。

一个人踉踉跄跄地走进小镇,身后的披风不知让什么撕掉了一大半,左侧后最短处在肩后,右侧最长的也只垂到大腿中间,边缘上扯开的线条乱飞,披风上头还有数个大小不一的孔洞,有的带着木屑,似乎是被树枝刮破的,有的边缘发黑,像是让火燎了……单这条披风,看起来就充满了故事。

他左腿裤子被扯掉了一截,露出的半截小腿上满是发黑的血污,伤口令他的左腿不太能受力,走路时一瘸一拐。他勉强进了小镇的门,就力气不支,倒在了路边。

“啊……”他带着痛意呼出一口气,慢慢放松肌肉,躺在了地上。

这个人,自然就是从从雷登王城出发,寻找龙息剑的哈尔。他这一路的运气非常不好,刚出城门走上大路,就莫名其妙掉进了坑里。路面在他头顶合拢,哈尔意识到,这绝不是意外。

对方并不想杀了他。坑挖得很大,有至少可用一个月的食物和饮水。哈尔花了半天时间摸清坑底的情况,逃出来时天已经黑了。他眼前不远处就是灯火通明的王城,里面有人不想让他踏上这趟旅途。

于是当然,哈尔做了他唯一能做的事——转身继续前进。他继续遇到陷阱和阴谋,某个幕后黑手渐渐失去了起初的斯文礼貌,手段愈发阴险恶毒。